第14-17章

沈倫說到這裏的時候，李思晴的身體猛地壹震，只是由於她坐在沈倫的斜後方，沈倫並未註意到她的反應，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我和妻子在結婚前有壹次出去吃宵夜，她長得漂亮，於是壹群喝了酒的醉鬼來找我們麻煩，想調戲她，我體格不弱，但是對方有五六個人，各個醉醺醺的，我知道我沖上去肯定只有挨打的份，但是我還是毅然決然的抄起壹個啤酒瓶就沖了進去。”
“結果呢？”
“結果就是他們幾個圍著我壹個打，也就沒空去騷擾我妻子，她沒事，但是我被送進了醫院，不過還好只是皮外傷，那幾個家夥運氣好，我要是傷得再重壹點他們就夠判刑了，結果被拘留了，還賠了我幾萬塊錢，就因為這件事，我妻子馬上就決定嫁給我了，本來至少還得等壹段時間呢，呵呵。”
沈倫說完發現身後好久沒有動靜，甚至傳來低聲的啜泣，亭子很小，完全隱藏不住任何動靜。
沈倫剛收好壹輛車的通行費，轉身問道：“思思妳怎麽了？怎麽哭了？”
李思晴低著頭使勁揉了揉眼睛，擡起頭來，雙眼還是有些紅腫。
“如果為了家人做出難以承受的犧牲，家人覺得只是理所應當的，該怎麽辦？”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沈倫怎麽還會聽不明白她在說她自己。
“思思妳到底怎麽了？妳叫我哥，妳是不是真的把我當哥看？有什麽事妳告訴我，或許我能幫妳呢。”
“沒事了沈哥。”李思晴取過壹張紙巾擦了擦雙眼，“跟妳聊聊好多了，真的沒事了。”
沈倫盯著她看，似乎想從她的面部表情捕捉到壹些蛛絲馬跡，但是李思晴始終側著頭，只留半邊白皙的俏臉給他。
很快到了下班的時間，沈倫感到壹陣小小的失落，不光是因為李思晴沒頭沒腦的情緒變化，還有就是今天沒見到那位宜喜宜嗔的阿斯頓馬丁小姐姐，不知不覺間那個俏麗的身影似乎刻印在了他的腦海中，他自己也覺得奇怪，上壹次不自覺地拿李思晴和林嵐作比較，這壹次又莫名想起壹位只見了兩面的女孩。
李思晴下班前又接了個電話，短短壹兩分鐘的通話時間她時而沈默不語，時而用刻意壓制但又激烈的語氣說著沈倫聽不懂的方言。
她絕不是來大姨媽這麽簡單，她壹定有事。沈倫心裏暗暗說道。但是又能怎麽辦呢？人家自己家的事不願意說他還能怎麽樣？畢竟是非親非故的，只能心裏默默祝福她了。
沈倫想著心事，發動了自己的座駕，特斯拉如同無聲的幽靈壹般消失在暗夜之中。
上沈倫想著心事，在壹個路口變道的時候心不在焉沒註意身後的情況，等到壹輛集卡按動震天響的喇叭聲，他才慌忙變了回去，等到再想重新變道卻已經過了虛線區域。
“媽的。”他心裏暗罵壹聲。
這是壹條左轉車道而不是他要變去的直行道，左轉再繞路回去意味著要走不少冤枉路，想到還在家等他吃飯的壹大壹小兩個女人，歸心似箭的他有些煩躁。
左轉駛上壹條小壹點的馬路，開了壹陣忽然覺得好像似曾相識，他有些詫異，他應該沒有來過這裏，但是再壹想又不禁啞然失笑，這不就是前幾天下雨送李思晴回家走過的那條路嗎，只是上次不是從這個路口拐過來的而已。
既然走過那就好辦了，他按照記憶找尋著那天回去的路線，這是壹條雙向各壹條車道的小馬路，自己行駛的這壹邊不知什麽原因有些堵，車行緩慢，百無聊賴之間他左右張望，忽然在他的斜對面發現了壹個熟悉的身影，李思晴。
只見她推著自己的小電驢站在馬路邊，身邊壹個中年婦女正在情緒激動地和她說著什麽，李思晴則不言不語呆立著，難道那人是她的母親？
車流在緩緩向前滾動，沈倫距離她們越來越近，他搖下車窗，似乎還能聽見對面傳來的高分貝叫聲，壹樣是聽不懂的方言，唉，可能就是人家的家務事吧，沈倫想管卻是不方便管，正在他隨著車流即將慢慢過去的時候，原本沈默不語的李思晴忽的重重頓了壹下自己扶著的電瓶車，用更高亢悲愴的聲音回了壹句，而且說的居然是普通話。
“我都聽妳的去那個了，妳還到底還要我怎麽樣嘛！”
沈倫有些楞住了，那個？哪個？
再看她的母親，她趕緊去捂李思晴的嘴，李思晴激憤之下壹把推開母親。
“我今天不去了，要去妳自己去！”
說著就推著電瓶車就往前走去，她母親跟在她身後拉著她的車尾箱，還是說著聽不懂的方言，看神情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盛氣淩人，似乎是在哀求著什麽，旁邊經過的人都會扭頭看向她們。
李思晴身高不矮，她的母親則瘦弱了許多，根本拉不住她，情急之下居然如同個罵街的潑婦壹般又哭又跳，最終坐在了馬路牙子上放聲哭了起來，這壹下李思晴反倒不好處理了，她停下原本堅定往前的腳步，變得躊躇起來，於是她把車停在路邊，返身走向母親，伸手想拉她起來，可是老太太見女兒服軟卻是來了勁，哭得更大聲了，李思晴又對母親說了幾句話，老太太忽的止住了哭聲，壹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臉上破涕為笑，再看李思晴卻看不見她的表情了。
沈倫想到了上班時小丫頭說的那幾句話，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前方的車流似乎通暢了，在後車的喇叭催促下，沈倫壹踩電門，趁著前方路口閃著黃燈的壹刻猛地壹打方向，車子在路口壹個掉頭駛向了對面的車道。
前方的母女倆已經並肩離去了，走的方向正是之前李思晴想要走的反向，沈倫瞅準路邊停車場的壹個位置就卡了進去，他下車的壹刻正好看見她們即將拐進壹條小巷。
“五塊錢壹小時，停多久啊？”
壹個管理員模樣的人走了上來。
心急的沈倫從口袋中摸出壹張紙幣，也沒看是多少就塞到對方手中。
“多退少補。”他只說了壹句就鎖車追了上去。
剩下管理員看著他的背影嘟囔，“我這兒停壹天也不要壹百啊。”
沈倫快步向前走去，憑著記憶拐進了那條小巷，母女倆果然還在前面走著，這裏地處城郊結合部，就是個外來人口聚集地，小巷的兩邊都是各種出租房，已經到了初夏，男人或光著膀子，或穿著背心，孩子大多光著屁股到處追逐打鬧，女人們站在各自家門口，用比男人更高亢嘹亮的嗓門相互聊著家長裏短。
沈倫穿梭在其中居然需要閃轉騰挪，巷子很長，越走到裏面人越少，很多房門關著似乎有多年了，這裏相對不那麽容易隱蔽身形了，沈倫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和前面的母女倆始終保持著壹定的距離。
兩人終於在壹扇房門前停住了腳步，瘦弱的李母敲響了房門，明顯高挑很多的李思晴默默站立在壹邊，亭亭玉立的身型卻看著沒有壹點年輕女孩該有的生氣，顯得死氣沈沈。
房門打開了，出來的是個光著膀子的禿頂中年漢子，李母壹臉諂媚的跟那人說著什麽，可那人的目光壹直在李思晴的身上上下來回逡巡。
沈倫的心猛地壹沈，眼前的情形在他之前無數的場景設想中出現過，但是他卻本能的不願意相信會發生眼前的情況，再聯系小姑娘說起犧牲時那種悲憤的心情，她如何還不明白這個單純的丫頭遇到了什麽。
禿頂漢子和李母對話幾句，返身回了室內，不壹會兒的功夫就出來了，將壹疊紅色的人民幣塞到李母手中，老太太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快速點了壹遍之後，壹伸手將李思晴，自己的親生女兒推到了禿頂漢子身邊。
身為壹個女孩父親的沈倫看到這壹幕只覺得氣血上湧，呼吸不自覺地粗重起來。
李母點頭哈腰的後退幾步，禿頂漢子朝她揮了揮手，壹手摟著李思晴就往房間內拉，沈倫的心像是油煎壹般的難受，他裝作四處閑逛的路人，待李母毫無察覺的從他身邊錯身之後，他心思急轉想著對策，忽然，他註意到自己身上還沒來得及換下的工作服壹下計上心頭。
公路系統的藏青色制服有肩章，有胸牌，對了，就這麽辦。
他壹邊快步向那個門走去，壹邊整理著自己的制服。
“篤篤篤”三聲敲門聲，房內壹片寂靜，沈倫再次審視了壹遍周圍環境，確認就是這裏沒錯。
“篤篤篤”又是三聲敲門聲，這次更響，屋內沈默片刻，傳來壹個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
“誰啊？”
沈倫清了清嗓子，沈著聲音說道：“派出所，查賣淫嫖娼的，快開門！”
“我操！”屋裏傳來壹聲慌亂的叫罵聲。
眼見威嚇起效了，沈倫再接再厲，把門砸得震天響，“快點快點！”
壹陣叮鈴桄榔的動靜。
“快點！裏面到底在幹嗎？！”
“來了來了。”
不壹會兒，禿頂漢子連滾帶爬打開了房門，這麽會兒功夫他欲蓋彌彰地給自己加了壹件老頭衫。
沈倫見他壹個人出來，身後並沒有李思晴的身影。
“就妳壹個人？”
“對對對，同誌，家裏就我壹個人。”禿頂漢子滿臉諂媚，遞過壹支煙。
沈倫用手壹擋，把目光越過他的身體往裏張望。
“我再給妳次機會，我也是執行任務，老實交代我保妳沒事，要是讓我查出來馬上拘留，聽到沒有？”
“怎麽會呢？”禿頂漢子滿面堆笑，但是身體死死堵住門口，不讓沈倫往裏邁半步。
禿頂漢子身上那至少幾天沒洗澡堆積的氣味讓人很不舒服，沈倫實在難以想象思思被他壓在身下會是何等滋味。
雖說借著天色昏暗暫時唬住了他，但是沈倫知道這樣絕不長久，那禿頂漢子眼裏閃爍的光芒顯示他不是個蠢人。
“讓我進去看看。”沈倫伸手就去推禿頂漢子。
“阿sir阿sir，不是不讓妳進，妳這搜查民宅總得有個文件啥的吧，嘿嘿嘿。”
沈倫有些急了，李思晴就在裏面，但她並不知道門口是來救她的沈哥，禿頂漢子肯定是說了什麽嚇住她了，以至於她不敢現身。
忽然他靈機壹動，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們警方辦事肯定是有理有據的，我們前期肯定是經過了非常詳實，絲絲入扣的偵查工作才會找到妳的。”
他故意把“絲絲入扣”的前兩個字音量提高並且刻意停頓，果然，裏屋傳來壹聲動靜。
“裏面有人？”沈倫心中大定，禿頂漢子則是壹臉緊張。
“沒人沒人，大概是家裏的貓。”說著壹挺肥碩的肚子就想把沈倫頂出去。
沈倫近距離聞著他身上濃烈的氣味，惡心欲嘔。
壹陣動靜過後，李思晴果然從裏屋跑了出來。
“沈……”她的臉上是驚愕交加的神色，壹句沈哥沒叫出口就被沈倫打斷了。
“妳看看妳看看，這是怎麽回事？妳給我老實交代。”
禿頂漢子面如土色，壹時呆立當場，沈倫趕緊對滿臉不可置信的李思晴打著眼色。
“妳，那個女的，跟我走。”沈倫頤指氣使地指著李思晴說道，隨即轉頭對禿頂漢子說道：“算妳走運，今天只抓女的，下次註意啦。”
禿頂漢子大喜過望，連忙打躬作揖，這在他看來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沈倫朝李思晴眨著眼睛，示意她配合自己，禿頂漢子閃身讓出了門口，李思晴壓抑住狂暴的心跳慢慢走出大門。
沈倫壹把抄住她的臂彎，“跟我走。”說著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沈哥，妳……”
“噓，裝得像壹點，別和我說話。”
“哦哦……”
兩人在沈倫主導下快步走向巷子的出口處。
“唉，等壹下，那個……妳到底是什麽人？”禿頂漢子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沈倫壹聽就知道大概是穿幫了，他沒有停下腳步，而是拉著李思晴加快速度。
“啊！妳真的是假警察！站住，別跑！”
“怎麽辦沈哥。”
“跑起來……”
禿頂漢子看著至少有四十多歲了，體力上怎麽是前面兩個青年男女的對手，但是跑著跑著，到了臨近出口的地方再次進入人員密集的區域，兩人的速度被迫慢了下來，漸漸被不知好歹的禿頂漢子追上了。
“幫我攔住前面那兩個人，那個男的冒充警察，抓住他們！”
聞聽同住壹個巷子的鄰居出言叫喊，當場就有人躍躍欲試地想要攔住他們。
“誰都不許動啊，那家夥拐賣婦女，我看誰敢摻和！”
沈倫伸手指著想管閑事的幾個人，他高大的身形配上可能會涉及犯罪的恫嚇嚇住了那幾個人。
“哎呀，妳們別聽他的，那個女的……不是，哎呀，攔住他們……”
禿頂漢子還在徒勞的追趕，但是已經沒人願意幫忙出頭了，大家反而下意識地讓出了道路讓兩個人又跑了起來。
沈倫拉著李思晴跑出巷口拐向自己停車的地方。
“快上車！”沈倫沖李思晴喊道。
兩人壹前壹後坐上了特斯拉。
“先生，停了壹小時不到，收費五元，等壹下我找妳錢。”
停車管理員慢條斯理的走到車旁邊，撕起了發票，找起了零錢。
沈倫看到那禿頂漢子此時也追出了巷口朝這裏跑來。
“別找了，算小費！讓壹下，我有急事！”
說著壹掛倒擋，壹踩電門，車子像是拍警匪片壹般，伴隨著輪胎摩擦地面的吱吱聲，壹個掉頭甩尾快速駛上主幹道揚長而去。
管理員目瞪口呆地看著遠去的特斯拉，再看了看手裏厚厚壹疊總共95元零錢，嘴角壹撇，默默的揣進了自己兜裏。
電車行駛非常安靜，李思晴低低的啜泣聲無所掩飾的傳入沈倫的耳朵。
“唉……”長長的壹聲嘆息聲，“妳還沒吃飯吧？”
李思晴搖了搖頭。
“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我打個電話回家，妳……”
李思晴會意，急忙從車上的紙巾盒抽出幾張紙巾擦了擦臉，深呼吸了幾下止住了哭泣。
沈倫撥通了車載電話，幾聲鈴響之後……
“餵，老公。”是林嵐那溫婉的聲音。
“老婆，路上遇到個朋友，壹起去吃個飯聊聊天，我不回去吃飯了，妳和莎莎別等我了。”
“嗯，好的，少喝點酒，叫個代駕，早點回來。”
“嗯好的，放心。”
兩人的對話經常就是這樣言簡意賅，林嵐不粘人，不嘮叨，對於男人請假永遠是寬容的。
沈倫開了足有二十分鐘，終於在壹個遠離李思晴家的地方找了個看上去還順眼的飯店停了車。
兩人進門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
“想吃點什麽？”沈倫問道。
“我隨便。”李思晴低著頭答道。
沈倫隨意地點了幾個家常菜就打發服務員離開了。
“能告訴我怎麽回事嗎？”
給李思晴倒了壹杯水，沈倫終於開口問道。
此時的李思晴像極了壹只受驚嚇的小兔，低著頭縮著身子靠坐在沙發位上，被沈倫這麽壹問，被強行抑制的情緒再度崩潰，嗚嗚的哭出聲來。
這壹下動靜吸引了周圍的顧客註意，這讓沈倫很是尷尬。
“先別哭，告訴沈哥怎麽回事，我知道了才能幫妳啊。”
李思晴哭了壹會兒終於止住了，趁著上菜的間歇，兩人聊了起來。
“那個是妳媽？”沈倫問道。
“那是我後媽。”李思晴搖了搖頭，“我媽在我七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怪不得。”沈倫冷笑壹聲，“那妳爸呢？就這麽不管？”
李思晴小嘴又癟了壹下，努力控制了壹下情緒才繼續說道，“我爸在園林公司做養護，上星期上工的時候被車撞了，全身多處骨折，開刀要好幾萬，公司說他自己擅自跑出隔離帶，而且沒穿反光衣，對方車主無責，所以公司賠的錢也打折扣了，還不夠手術費。”
“所以妳後媽就把妳給賣了？”沈倫感覺壹股氣血往頭頂沖，咬著牙說道。
李思晴苦笑壹聲，“不止這事兒，我弟弟在老家把人家姑娘肚子弄大了，想省點錢去小診所打胎，結果把人家姑娘身體弄壞了，沒省著錢，反而還要賠人家十幾萬。我爸就是為了這事有些神思恍惚，結果就……”
沈倫的鼻息粗重起來，“家裏男人出事了，就該妳這女人出來賺錢還債嗎？”
李思晴苦笑壹聲自顧自繼續說道：“我爸不能工作就沒收入了，原本靠他每個月三四千，我這裏的三四千，再加上我後媽做保姆的五六千，日子過得還不錯，現在我爸躺在床上不能幹活，後媽抱怨說為了照顧我爸她也少了壹半收入，就問我怎麽辦，我怎麽知道該怎麽辦，於是她就……”說著又埋頭哭了起來。
沈倫重重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李思晴哭了壹陣擡起頭。
“我今天……今天難受不是因為來例假，而是……而是因為……我昨天……”李思晴壹句話翻來覆去就是說不下去，擡頭看了看沈倫關切的眼神，她的胸口急劇起伏了幾下，最終鼓足勇氣說了下去，“昨天……後媽給我介紹了壹個老板，我……我把我的第壹次……賣……賣了。”
沈倫胸中湧起壹陣驚濤怪浪，啪的壹聲，他的手掌重重拍在餐桌上，滿滿壹杯水被震出壹半灑在桌面上。
周圍眾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過來。
“昨天才……今天又……？”沈倫咬著壓根問道，“妳……妳被她賣了多少錢？”
“昨天說是破處……給了兩萬，今天……她聽別人說女孩子破處之後的壹個月……每壹次……兩千。”李思晴怯生生地說道。
“媽的！”沈倫大吼壹聲，周圍人似乎是見怪不怪了，關註的人明顯沒有之前那麽多了。
“壹個月。”他伸出壹根手指。
“三十天。”他伸出三根手指。
“天天幹，六萬塊。”他伸出六根手指。
“加上昨天的兩萬，壹共八萬塊。”他又伸出八根手指。
忽的，沈倫雙手握拳，再壹次重重砸到桌面上，“思思，為了這八萬塊錢，妳這壹生，就毀了。”
“可是，可是我又能怎麽辦呢？”
菜陸續上了，服務員來回瞟著滿臉淚痕的李思晴和臉色鐵青的沈倫。
兩人相對無言的吃著東西，根本品嘗不出到底是什麽味道。
沈倫擡起頭打量著眼前的李思晴，這是他第壹次如此仔細地看著這個小徒弟，在收費站工作的時候，長發的李思晴總是按照著裝要求用發兜將頭發盤起，在沈倫對她並不長久的記憶中似乎並沒有見過她的第二個形象。
但是此刻的她卻不同，壹頭過肩的中長發，是沒有燙染過的最原始的狀態，黑得發亮，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的皮膚白皙細膩，長相甜美可人，壹張未施粉黛的瓜子臉很是耐看，透著壹股少女的精致感，總之這是個洋溢著青春氣息的漂亮姑娘，可是想到這裏，沈倫又是壹陣嘆息，少女這兩個字從昨天開始就已經離她而去了，以壹種她不能接受的方式。
“怎……怎麽了？”
看見沈倫直直地盯著她看，李思晴有些局促。
“是不是……很難看？”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沈倫努力擠出壹個微笑，搖了搖頭，“沒有，思思很好看，真的。”
作為回報，李思晴也擠出壹個勉強的笑容。
“接下來怎麽辦？要不外面找個房子吧，這樣的家也別回去了。”
李思晴搖了搖頭，“我不能不管我爸爸，我本來今天是死也不會跟她去的，就是因為她說要是我不出來掙錢，她就沒法管我爸爸，只能讓他自生自滅了，所以我就……”
“還差多少錢？”沈倫問道。
“大概七八萬吧。”李思晴小聲說道。
沈倫心裏盤算著怎麽才能幫幫這個可憐的女孩，他忽然想到了什麽。
“把妳支付寶賬號給我。”
“不行。”李思晴往後躲了壹下，“我不能要妳的錢。”
“別跟我犟了，我只是想幫妳壹部分，至少可以讓妳不再去跳火坑。快點，手機拿出來。”
李思晴看著沈倫板著的臉有點害怕，怯生生地從口袋裏摸出自己已經用舊了的手機。
“沈哥，我真的……”
“少廢話！快點！”
沈倫壹瞪眼，李思晴委委屈屈地解鎖打開支付寶，沈倫見狀壹把從她手裏奪過手機，打開收款碼，然後打開自己的手機掃碼，按下壹串數字。
“支付寶到賬，五萬元。”壹串悅耳的女聲從手機揚聲器中傳出。
李思晴壹聽大驚失色，“沈哥妳幹什麽呀，妳借我這麽多錢被嫂子知道會怪妳的。”
“妳別管那麽多，妳是用來救命的，再說我又不是送給妳，只是等妳方便的時候還給我就是了。”
李思晴小嘴壹癟又要哭出來。
沈倫柔聲安慰道：“好了，生活還得繼續，妳暫時不離開家可以，但是妳回去必須和妳後媽說清楚，以後不許再讓妳去幹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情，不然我也不會放過她。”
兩人吃完飯，沈倫執意送她回家，李思晴拗不過他只得再次坐進了特斯拉，已經熟門熟路的沈倫無需導航就找到了地方，隔著還很遠，李思晴看著前方忽然縮了壹下身子，沈倫發現異樣，連忙順著她的目光向前看，壹個瘦小的身影在小區門口徘徊，是她的後媽！
李思晴下意識地拿出手機，她在吃飯的時候就將手機調成靜音至少忽略了十個電話。
沈倫將車停在了小區門口，李思晴猶豫了壹下還是打開副駕車門下了車，後媽的目光壹直註意著這輛略顯高級的車，見到自家女兒居然從上面下來先是壹楞，隨即兇神惡煞的幾個大步跨將上來，壹串嘰裏咕嚕完全聽不懂的方言從嘴裏快速蹦出，李思晴像是壹只受驚的小兔壹般往後躲著，後媽步步緊逼，裝模作樣的揚起了壹只手。
沈倫怒火中燒，壹個箭步沖到兩人身邊，壹伸手將那只瘦小枯幹的手臂拍落。
“妳幹什麽？還有臉打人？”沈倫故意將嗓門拔得很高。
後媽楞了壹下，隨即用不熟練的普通話回擊，“妳是什麽人？我管教自己女兒關妳什麽事？”
“關我什麽事？哼哼。”沈倫冷笑壹聲，“我是思思的朋友，妳對她做過什麽我都知道，別說是後媽，就算是親媽，這些事也夠妳判刑的了，妳懂嗎？”
沈倫故意將後半句話說得陰惻惻的。
“妳要是再敢讓思思做她不喜歡的事，妳給我等著，我盯著妳呢。”沈倫說著瞪了壹眼後媽，隨後轉向李思晴，“思思，我明天來接妳上班。”
在沈倫的眼神鼓勵下，李思晴含著淚使勁點了點頭。
沈倫開著車遠去了，但是純情的小姑娘卻壹直目送到他的影子徹底消失，異樣的情愫已經在這個女孩的心中紮下了根。
回到家時小莎莎已經睡了，她今天沒能在門口迎接爸爸很是不甘心，所以睡得不情不願的，這是林嵐告訴沈倫的。
“對了，妳那天說的有個理財到期了，應該已經到賬了吧。”林嵐問道。
沈倫心裏咯噔壹下，“呃……怎麽啦？”
林嵐嗔怪地瞪了他壹眼，“什麽怎麽啦？幼兒園，疏通，妳忘啦？”
“哦哦哦，對對對，那個……呃……”
林嵐的臉色慢慢沈了下來，“妳別告訴我妳後悔了。”
“不不不，怎麽可能後悔呢，只是……唉，我老實跟妳說吧。”沈倫說著把林嵐拉倒身邊坐下。
“這錢昨天就到賬了，但是今天……已經被我借出去了。”
林嵐蹭的壹下站了起來。
“老婆妳聽我說，坐下坐下，我今天是和壹個大學同學吃飯，他遇到點事急需用錢，我上學時和他關系很好，就想著幫他壹把，就借了五萬塊錢給他。”
林嵐始終看著沈倫的臉，看得很仔細，似乎是在解讀他面部的所有微表情。
“什麽同學？男的女的？我認識嗎？我們結婚時來過嗎？”林嵐冷著臉發出壹串追問。
“嗯……”
“沈倫妳別嗯嗯啊啊的，騙我妳還嫩了點，我問妳，莎莎是不是妳女兒？她上幼兒園的事情妳到底關不關心？”
“我當然關心，只是錢我真的借出去了，要不再等幾天，我別的地方再挪壹下。”
林嵐抓起桌上沈倫的手機扔在他身上，“妳借錢給誰了現在就打給他，我保證不鬧還會給足妳面子，打呀，妳打呀。”
沈倫把手機往沙發上壹扔，“妳能不能別老是對我咄咄逼人的，我跟妳說了錢就是借出去了我沒騙妳，我過幾天肯定能從別的地方挪出五萬塊錢也沒騙妳，不，我借了五萬手裏還有壹萬多，我只要再挪三萬多就夠了，妳就給我三天時間嘛。”
林嵐冷笑著搖了搖頭，“我沒有三天給妳了，我和人家約了明天下午就見面，妳現在跟我來這套？！”
“我……”
“行，我不和妳廢話，妳把妳身邊的錢現在都轉給我，缺多少我自己想辦法。”
“哦哦哦。”
沈倫如蒙大赦壹般逐個打開微信，支付寶以及各個銀行的APP，忙活了壹陣終於向妻子的賬戶陸續打出壹筆筆錢。
“呃，這裏壹共是兩萬三，我真的沒了。”
林嵐看了壹眼手機，嘆了口氣，“行了，不早了，我去睡了，妳洗壹洗也早點睡吧，把要洗的衣服扔洗衣機設個定時開。”
沈倫洗漱完畢回到臥室時林嵐已經睡下了，屬於他的那邊床頭燈亮著，這是夫妻倆的習慣，先睡的壹方給對方留著燈，寓意是在雙方共同前行的婚姻之路上照亮對方腳下的路，四五年了，哪怕吵架冷戰，這個規矩壹直沒破過，久而久之已經成了雙方默認的傳統。
沈倫輕輕坐在床沿，發生在思思身上的事情還是深深震撼著他，小姑娘白皙到蒼白的臉頰，紅腫的雙眼，落寞的神情，這些都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而那個未施粉黛，長發披肩的形象也不知不覺刻進了他的心裏，他沒覺得有什麽愧疚，他覺得只是可憐這個女孩才會對他印象如此之深，想到這裏，他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還不睡覺嘆什麽氣呢？”壹個幽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哦，沒什麽。”
背後響起壹陣嘻嘻索索的聲音，兩只如同白玉雕刻壹般精致的玉手攀上了沈倫的胸膛。
“我最近是不是脾氣不太好？”
沈倫呵呵壹笑，伸出壹只大手摩挲著兩只小手。
“我理解妳，我們都快被生活磨平棱角了，每天睜開眼就是壹堆瑣事，這樣的生活，誰的脾氣都不會好。對不起，我不該自作主張就把錢借出去的，我……”
沈倫還想說些自責的話，壹只香軟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嘴。
“算了不說了，我明天先拿這些錢，再加上我的活動資金能湊個三萬多吧，這是見不得光的錢，對方也不會限時讓我壹定付清的，我去看看再說，我最近心裏都是莎莎幼兒園的事，總覺得找到突破口了不能前功盡棄，所以我是有些急。”
沈倫拍了拍她的手，“我理解，那錢真的是去救命的，但是對方我信得過。”
“行了，我相信妳，所以我不追問了，睡吧。”
“嗯。”
沈倫帶著壹絲對妻子的愧疚關了床頭燈，他終究沒對妻子說出實情，至少是詳細的實情。
第二天中午，林嵐在酒店吃完午飯就換上自己的便裝離開了，她給出的理由是去拜訪壹位下周下定壹個大團的客戶，其實客戶早就搞定了，她今天是應邀去科技幼兒園拜會那位李老師，是應他的邀請，說是具體談壹談操作流程以及提前熟悉壹下幼兒園的內部環境，林嵐對此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對方既然這麽說，莎莎的入園至少成功了壹半，憂的是對於此行的前景，她有些擔憂，她是個心思細膩的女人，早年獨自在模特圈摸爬滾打多年練就了她察言觀色的本事，光是聽壹個人的聲音就能聽出他心裏在想些什麽，而李老師昨天給她打的那個電話讓她有些不安。
“餵，妳好。”
“呵呵，是小林吧，我是李老師。”
“啊！李老師妳好妳好。”
“呵呵，小林妳在我面前還是太拘束了，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別這麽客氣了。”
“啊，呵呵，好的，我以後會註意的，李老師找我是……”
“妳這就是明知故問了，當然是找妳談妳家女兒入園的事啦。”
“真的嗎？太好啦！謝謝李老師，謝謝李老師。”
“妳看妳看，又來了，呵呵。”
“啊，不好意思，太激動了。”
“那麽小林明天下午有時間嗎？我在園裏等妳。”
“嗯……行，那就明天下午過來，該帶的我都會帶上的。”
“呵呵，那就太好了，至於什麽該帶不該帶的，呵呵，都是朋友了，說這些就見外了，有些東西比那些身外之物更能體現心意，帶好妳自己，就行了，哈哈哈，不說了不說了，還有個會要開呢，那就明天見了。”
林嵐想到昨天的這番對話就有些忐忑，體現心意？帶好自己？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她不願意去多想，她身上帶足了取出的現金三萬多塊錢，如果對方提出些什麽呢？盡量周旋吧，想到這裏她輕嘆了壹口氣。
“林姐，出去啊？”壹聲親切的問候。
林嵐擡頭壹看是保安小陳。
“是啊，去拜訪個客戶。”
林嵐微笑著打了個招呼，剛想轉身就走卻聽見大堂那裏傳來壹陣喧嘩。
“怎麽了這是？”
“哦，好像是那幾位住宿的女士丟了東西。”
“貴重嗎？”
“具體不知道，但妳看她們那氣勢洶洶的樣子就知道不便宜吧。”
小陳說著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味道。
林嵐卻是有些擔心，“出了這樣的事，他們客房部的唐經理怎麽不在？”
小陳聳了聳肩，“誰知道呢？客房部在那個老姑婆的帶領下投訴率永遠是最高的。”
林嵐瞪了小陳壹眼，“我去看看吧，這麽吵也不是個事。”
林嵐在酒店只是個銷售經理，說白了就是個銷售部的員工，並不是部門經理，這樣的事是根本無需她來管的，但她就是憑著壹股天生的責任感，義無反顧地管起了這樁閑事，只是她也沒想到，此刻的壹時沖動會給她今後的生活帶來多大的影響。
“對不起，幾位女士，有什麽可以幫妳們的嗎？”林嵐帶著滿臉和煦的笑意來到前臺。
此刻正在教訓著幾位前臺小姐的壹個女人聞言轉頭看向她，這是壹個大約二十四五歲的年輕女孩，高瘦的身材，微卷的長發非常有質感的垂墜在身後，高挺的鼻梁，精致的臉蛋，是個驚艷的美少女，只是臉上的壹絲戾氣打破了本該柔美的氣質。
“妳是這裏的經理嗎？”
長發女孩邊問邊打量著林嵐，似乎也有些驚訝於她的美貌。
“啊，我不是客房部經理，但我也是酒店的職員，只是想問壹下幾位有什麽困擾，有什麽能幫到妳們的。”
女孩壹邊手肘撐著前臺桌面，壹邊擺出個盛氣淩人的姿勢面向林嵐。
“我和我閨蜜昨晚住在這裏，今天去用早餐的時候，妳們的服務員沒等我們退房就進屋打掃，結果呢，我閨蜜的壹個鉆飾吊墜不見了，妳們說怎麽辦吧。”
林嵐壹聽果然棘手，客人沒退房是絕不能安排人員進屋打掃的，可是客房部卻犯了這麽低級的錯誤。
“這位小姐，我們的清潔人員進屋看到妳們的行李還在就馬上退出來了，並沒有真的打掃。”前臺小姐還在做著蒼白無力的辯解。
“可是她進房間了是不是？這是不是事實？”女孩有些咄咄逼人。
“是……是的。”
“那妳怎麽證明她沒有動過東西？難道妳們房間裏有攝像頭嗎？”
“女士您絕對放心，我們客房內絕不會有監控設備的。”前臺人員慌忙解釋道。
“那就是了，所以妳就給我閉嘴吧，叫妳們管事的過來解決。”
“好啦，珊珊。”
這時候壹個柔美動聽的女聲慢條斯理的說道。
“妳也別為難人家了，這麽漂亮的女孩子兇起來就不好看了。”
林嵐不自覺地轉向聲音的主人，那是壹個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只是身高比那個叫珊珊的漂亮女孩稍矮了壹些，長相偏甜美，少了壹分性感和嫵媚，卻多了幾分可愛和靈動，總之是個讓人過目難忘的女孩。
“霏霏，妳這個吊墜很有意義的，妳就這麽不要了？”
高個女孩壹臉關切的神色，臉上卻隱約有幾分巴結和討好。
“人家這不是在幫我們找嗎，妳急什麽呀。”可愛女孩還是不急不慢。
“可是他們這麽做……”
“珊珊……”
可愛女孩打斷了她的話，原本壹臉燦爛，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稍稍收斂了壹些，壹絲不容忤逆的威嚴感悄悄爬上還顯稚嫩的面龐。
“到底是妳丟東西還是我丟東西啊？”
簡單的壹個問句讓高個女孩壹下子沒了氣勢。
“好啦，妳這樣弄得我也緊張兮兮的，妳也別鬧了，我們坐那兒等他們的消息吧。”
可愛女孩說著親熱的拉著拉著高個女孩的手臂走向壹邊的沙發區，臨走還給了林嵐壹個友好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