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第六章：蕭九的底牌

　　整理好心情，端了點心回來的李彩玉回來以後，就見著楊存正在打坐。咬著下唇看了半響，正猶豫著要不要過去時，楊存“咻”地睜開了眼睛。下壹刻就起了身，人往出走。
　　“爺……”
　　李彩玉喚住，道：“您這是要出去？”
　　“嗯，我有事出去壹趟，遲壹些回來。”
　　楊存匆匆應道，錯身而過。李彩玉臉上的惆悵，沒有入了他的眼。
　　還是那處隱秘的宅子，若不是突然提到了蕭九，楊存都要忘記了，在杭州城內，自己還留了這麽壹手。
　　說起來，也虧得當時留下了蕭九在這裏，不然如今再要找尋，怕不會是壹件易事。舉手之勞的事情，卻為如今行事創造了太多的便利。
　　幽徑的小巷，在杭州城這樣的地方有著太多，所以沒有絲毫特別之處。小巷深處，同樣是壹座看起來平淡無奇的院門。楊存伸手去推，院門紋絲不動。應該是從裏面栓上了。
　　也不懷疑蕭九已經離開，因為楊存明白，現在蕭九根本沒有那個離開的資本。不僅是幾欲殺人滅口的定王，連他兒子都可能就真的沒救了。在這裏，至少還有時敬天不時照看著，對蕭九來說，是最好的，也是唯壹的選擇。
　　放棄了叫門的打算。楊存飛身而起，直接越過墻頭，登堂入室。
　　此處可是自己的地盤，也算不得是私闖民宅。
　　外面看著普通，內裏還是壹個很精致的所在。楊存進去之後，首先就聽到壹陣笑聲。
　　清脆，帶著孩童特有的天真。笑的很開懷，倒也聽不出任何的陰霾來。楊存扯扯唇角，腳下壹個轉彎，就見著了坐在院中曬著太陽的父子來。
　　相較起以前，蕭九消瘦了太多，和以前判若兩人。不過臉上發自內心的笑意，倒是讓他沒有了那種油腸肥腦的猥瑣，連狡猾也不見了半分。猛然壹看，都要懷疑這和那個被津門人人懷恨在心，高憐心口中做盡壞事、心狠手辣的惡霸是不是壹個人了。
　　經過了所有，對蕭九來說，也算得上是重生了罷！
　　反觀坐在他懷中的小小少年，雖也笑的開懷，還是難掩肢體的殘疾。這個孩子，註定了從壹開始，就是艱難的。
　　就如前生的自己。雖然那個時候自己的身體是完好的，可是在那樣的環境下生存下來，對心靈來說，也是壹種摧殘。
　　所以即使到了今生，即使重新開始了，楊存為人，也不知善良為何物！撐死了也就是有太多的責任和擔當，降低了壹些遊戲人間的肆意。
　　也在那壹瞬間，楊存突然開始懷疑起來，這個世界上，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所謂的報應二字？若是有，那他前世的父母，又是做下了什麽孽事？
　　想的入神，竟壹時忘記了要出聲支應壹聲。也是沈浸在父子天倫之樂中的蕭九猛然驚覺，壹邊抱著兒子往後閃，壹邊厲聲呵斥道：“是誰？出來。”
　　收回思緒，楊存踏步現身，沈穩應道：“是我。”
　　“公爺？”
　　蕭九的意外之中，也帶著些許意料之中的神色，看起來倒很是復雜。抱著孩子不便行禮，只沖著楊存點頭，態度很是恭敬，道：“蕭九有禮了，請公爺捎待片刻，我去安頓好孩子。”
　　“嗯。”
　　楊存沒有異議，徑自過去，在椅子上坐了。
　　蕭九很快就再次出來，端著茶水。楊存望了壹眼，沒有吭聲。
　　倒是蕭九自覺，放下茶杯，替楊存倒了壹杯，在他對面坐了之後，才咧咧嘴角，苦澀壹笑，道：“我早知公爺會來。也該……是時候了。”
　　“妳知我為什麽而來？”
　　楊存稍稍驚訝了壹下。這個，他倒是沒想到蕭九會想到。
　　“公爺可是覺著的蕭某有未蔔先知的能力？”
　　蕭九還是那種苦澀的笑意，面色中有了更多的平靜。溝壑分明中，平淡取代了過去的狡猾和陰沈。搖搖頭，兀自笑了壹下，不待楊存作答，就繼續道：“其實這並沒有什麽難猜的。蕭某身上，也就只有那壹樣東西能夠引起別人的註意了。否則……”
　　“蕭某早就死了，不會有人搭救，更加不會有機會活到現在。甚至連……”
　　說著話，望了壹眼適才離去，也就是他兒子房間所在的方向，滿目瘡痍。
　　“曾經蕭某狂妄，有太多事情不懂，造下了太多的罪孽。現在想來，悔不當初。可惜生命沒有重來壹次的機會。蕭某此生，別無所求。就算是此刻死了，也已無憾。只希望明兒……他能活著。他還小，路還很長。蕭某不希望他能夠富貴榮華壹生無憂，只要，他好好地活著便好。”
　　起身，下跪。端端正正地為楊存磕下了三個頭。很用力，完了之後，額際有了紅痕。
　　“請公爺，能夠答應蕭某這個請求。”
　　楊存皺起了眉頭，也沒有阻止蕭九的動作，只道：“沒有人會讓妳死。”
　　“有。”
　　蕭九的語氣肯定道斬釘截鐵，定定地望著楊存，目光中藏著太多的東西，道：“若是蕭某不死，明兒隨時都會處在危險之中。為了蕭家最後壹點血脈，蕭某認了。”
　　“今兒個只要公爺從這裏踏出去，蕭某便不再是有用之人。試想公爺，會留下壹個沒有任何用處，還罪大惡極的人繼續在這世上存活麽？”
　　“……”
　　倒還真的沒有想到這次的見面會是這樣的，還以為像上次壹樣，需要自己說上許多，蕭九還遮遮掩掩的不肯盡數將所有和盤托出。楊存張張嘴，又閉上。想說些什麽，發現這個時候，也實在沒有什麽可說的。
　　腦海中有很多的信息瞬間湧入，那些真相，令人始料未及。明明那般的清楚，偏又帶著亂麻的意味。因為少了壹個理由，所以怎麽都連不到壹塊兒去。
　　“如此說來，當時國師遺物被盜，遺體受辱之事，果真是和定王有關了？”
　　難得蕭九這般痛快，楊存也沒有任何遮掩的。單刀直入，道：“那現在混元的下落，妳定然是知道的了？”
　　“公爺，可是應下了蕭某的請求？”
　　蕭九跪直了身體，與楊存對視。目光之中有壹股子堅持，令人無法忽略。
　　如果不是早就認識蕭九，如果不是知道他曾經所做的那些事情，如果不是他其實壹直都在自己的監視之下，楊存都要懷疑，這個蕭九，是不是被人給掉包了？
　　對視片刻，楊存冷然嗤笑，明言道：“妳倒是好算計，找到我頭上。我且問妳，那混元，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雖不曾正式答應，蕭九也不是愚笨之人，知曉楊存這句話，就說明是有了松動，眼神壹亮，娓娓道來：“回公爺，這混元不是東西，準確來說，應該是壹種能力。”
　　“能力？”
　　楊存首先想到的，就是超能力。莫非得了這個，就會有什麽特異功能不成？“是什麽能力？”
　　“是壹種能夠融合五行之力的能力。”
　　楊存非但沒有解開心中的疑惑，反而更加奇怪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妳最好是說清楚了。”
　　“是，蕭某這就將所知壹五壹十道來，絕對不敢期滿公爺半分。”
　　沒有得到楊存明確的指令，蕭九自己站起了身，重新坐下。端壹杯茶水再手，失神地看著水面上的螺紋壹圈壹圈地蕩漾開去，終於開口了。
　　“當年國師參透天機，道出天地相鬥，五行盡出的禪語，也順利地引發出眾人修道，企圖能夠長生的興致。五行更成為了大家所爭奪的寶物。”
　　“得壹靈以是常人所不及的福分，若得兩靈，都可以長生不老，位及半仙。要是有人得齊五靈，什麽長生不老，返老還童，都可以立地得道，飛身成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天地之間，再也沒有什麽可以奈何其了。”
　　“然五行之靈，雖說相生，卻也相克。想要收齊，談何容易？依著壹般人的承受能力而言，身負三靈就已經只極致。況且想要得到五行之靈，不僅需要悟性，還需要機緣，又豈會是那般容易的事情？”
　　“這混元，其實起的，就是壹個引導的作用。有了混元，上述的事情，或許也是可以壹試的。”
　　“收集齊至少身負三靈的人，依著混元之力，強行將五行之靈導出，據為己有。既不會損傷了身體，也不會引起排斥。這，也就是混元的真正能力。”
　　“當年國師參透這些之後，覺得有違天道，方才不曾對外宣布。因此知道混元存在的人，少之又少。至於其真正的能力，大概除了當今聖上，再知道的人，就真的可以用壹個巴掌數的過來了。”
　　“可是，妳也知道了。”
　　蕭九解釋了很多，楊存也不見得就壹定知道了隱藏在事情表面之後的壹切。不過對這個混元，倒是有了大概的了解。總體來說，其實也就是個邪物吧！
　　“公爺明鑒。其實當初蕭某得到混元之時，也是不知道它究竟是個什麽。還差壹點就將其給扔掉了，直到後來……”
　　“事實上，我之所以被人救下，也是因為混元。我本以為，定王之亂，依著現在朝廷帝師的實力，還且得持續上壹陣子，只要這樣，就暫時不會有人想到混元，蕭某也就可以再多活兩日。卻不料……”
　　“公爺，還有壹話，蕭某不知，當講不當講。”
　　蕭九分明就是要說的架勢，又止住話頭望著楊存，眼中精光閃爍。
　　就在這壹刻，楊存才覺出。這個蕭九，也還是那個狡猾的蕭九。
　　“說。”
　　“是。不過也就是壹句提醒，就權當是，感謝公爺為我蕭家保下壹點僅存的血脈了。”
　　蕭九打蛇隨棍上，覺得差不多了，幹脆就將話給說死。聽的楊存心中冷笑不已。
　　妳丫的，就這麽相信我？別說我沒答應，就算是答應了，我反悔了妳也沒轍啊？還是，妳蕭九真就把我楊存當成是壹諾千金的君子了？
　　切不關心地怎麽想，面子上還是沒有過多的變化。楊存對上蕭九的殷勤，冷漠疏離。
　　也正是因為這樣，蕭九反而更加的放心。要是楊存這個時候帶點熱情地答應，他反而要犯嘀咕了。
　　本就是多疑的人，思維也是異於常人。
　　見楊存沒有反駁自己的話，蕭九就當他是默認了。思索了壹下，又小心地環頭四顧，像是在確認有沒有人偷聽。壹個動作，說明了他即將要說的話，絕對是大逆不道的。
　　“公爺，您現在身兼金剛印與火靈，卻又要帶著混元隨行，可是千萬要小心了啊！這個誘惑，蕭某相信，定然不會有太多的人能夠抗拒的。或許連……”
　　說到這裏，故意頓住了話題，四十五度角仰望著天空。
　　楊存不會認為蕭九這是在玩弄著他根本不存在的憂郁，所想的，和蕭九想要表達的，是壹樣的。
　　觀楊存神色，蕭九明白他已經明白了，又接上了話題，道：“也會經不住誘惑。更或者，這壹切本來，就是為公爺量身定做的？”
　　如果說前面的內容還不足以讓楊存重視的話，那這最後壹句……楊存的心底“哐蹚”壹下。勾起唇角，面色不為所動，冷然出聲：“蕭九，妳果然就是活的膩歪了。”
　　“是，蕭某明白。”
　　蕭九低頭，難得地配合。
　　“那現在，妳是否可以將混元交出來了？”
　　廢了這麽多的話，等的就是這個結果。楊存的心思壹刻鐘都不停留地轉動著，思索若是蕭九拒絕，活著又讓自己答應什麽條件怎麽辦？簡單壹些的還好，若是為難的……最主要的，也就是想想，需要怎麽說服他痛痛快快的才好了。
　　不料蕭九面色壹肅，沈聲道：“公爺且候上壹候。”
　　言罷，起身進屋。
　　直到蕭九手中捧著壹個小小的，香爐形狀的物件站在自己身前時，楊存還是覺著自己是在做夢。
　　怎麽會這麽容易就拿出來了？自己準備好腰發揮的那些說辭呢？這不科學，莫非……蕭九的腦子被門給夾了？
　　許是看懂了楊存的意思，蕭九只再壹次重復了壹下自己的請求，道：“請公爺，千萬要保住我蕭家的最後壹點血脈。”
　　將這個叫做混元的物件拿進掌中，直至收到袖中，楊存還是有些不可置信。這壹切，是不是也未免太過容易了些？怎麽壹點也對不起老皇帝給自己密旨時候的慎重？
　　好在這樣的疑惑在楊存重新踏上杭州城壹道相對來說僻靜壹些的街道之後，就顧不上在繼續了。沈眼望著堵在自己身前，壹字排開的六個黑衣人時，楊存縮了縮瞳孔，厲聲問道：“妳們是誰？想做什麽？”
　　心下打定主意，若是對方膽敢表達出壹點兒想要搶劫的跡象，不管是言語之間還是肢體動作，自己壹定送他們回老家。
　　事實上，楊存再壹次猜錯了。
　　對方壹位貌似領頭的，對著楊存恭恭敬敬地拱手行過禮之後，自腰間摸出壹塊令牌遞過來，道：“卑職見過公爺，卑職隸屬順天府，受命來護送公爺上京。”
　　順天府，榮王的權利範圍之內。黑衣人，老皇帝的人。這老皇帝，用自家兒子的名號，還用的很順心？這些人的身份，楊存心中有數。那令牌也並非接了，只隨意瞟了壹眼，道：“本公還需回府壹趟，諸位，可是要跟著？”
　　“卑職等既然受命，自然會時刻保護著公爺周全。公爺請。不過聖上旨意已經完成，還請公爺及早上京才是。”
　　領頭的黑衣人道。按說依著楊存現在的這個身份地位，對方應該不敢這麽說話才是。可是那人態度不卑不亢，是因為覺著楊存年輕的緣故？
　　楊存冷哼壹聲：“那就跟著。”
　　兀自大步走開，再不理會。至於說什麽時候上京，那是自己的事情。難不成這些人還敢綁了他不成？至於這個什麽混元的……
　　隔著袖子摸了壹把，楊存暗咐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那麽邪乎的東西？能夠將有自主意識的五行之靈融合在壹起？光壹個金剛印就很難搞定了，再加上地奴炎龍這號的存在，那個熱鬧程度，這個小小的東西真的就能夠解決？
　　要是真的，先拿它鎮鎮炎龍那個不聽話的混蛋才是。
　　顯然，楊存的心態，也證明了，他還是將蕭九的話，沒怎麽放在心上的。
　　楊存走的時候，是帶著蕭九的兒子壹道的。壹出門也就將孩子交給了壹直暗中跟著保護自己的楊家人。而在楊存踏出宅院不到壹刻鐘的時間，小院中，就多出了幾位不速之客來。
　　“是妳？”
　　蕭九態度沈穩，並沒有多少驚訝。站在他面前的黑衣人，是那個救了他，還將兒子交給他的人，卻不料再次見面，卻是來取會這個恩惠的。
　　“嗯。”
　　黑衣人應道，語氣冷疏。不帶任何感情地道：“混元已經出世，蕭九，妳已經沒有了利用的價值。”
　　“是，我知道。”
　　壹仰頭飲盡了杯中全然冰冷的茶水，蕭九冷厲的目光投過去，漠然開口：“來吧！”
　　那點兒氣勢，還不足以讓黑衣人看在眼裏。手起刀落，壹顆人頭骨碌碌地就滾出了好遠的距離。始終瞪著眼睛，也不知是死不瞑目還是想要渴望著看兒子最後壹眼？
　　同時無首的屍體轟然倒地，四濺的鮮血，浸染了壹方翠綠的草地。
　　“大人，沒有那個孩子。您看，需不要需要去追蹤？”
　　另壹道黑影悄然上前，對院中的壹切熟視無睹，只貼近了動手的那壹個，垂首道。
　　“暫時不必了。那孩子定是在敬國公手上。現在的他，我們惹不起，還是再等等吧！”
　　怎麽說也是自己親手救回來的壹條性命，再去傷害，縱然性子本是冷血無情的，也多少有些不忍。好在楊存，他們的確是惹不起。
　　這個結果，倒是動手的那個黑衣人樂享其成的。
　　“是。”
　　壹身應答之後，院中起了壹陣風。風謝，花落。院中除了壹具無頭屍體還有滿地開始慢慢逐漸變色的血跡之外，再也沒有其他……踏上屋頂的黑衣人最後回頭望了壹眼院中，嘆息壹聲。
　　此次他們出動壹行三波人馬，有壹波莫名其妙地就折了。甚至都沒有壹丁點兒的線索……膽敢動他們，看來是又有了壹股新的勢力崛起了，可是卻無跡可尋。這樣的危機，是最恐怖的。連他都有預感，此次，不壹定能夠有命或者回去。
　　預感到危機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壹語成真。事實上，這壹波黑衣人也同樣的莫名就失去了蹤影。動手的，是與收拾帶著白永望腦袋的那壹撥神秘人壹樣的裝束，卻不壹樣面孔的人……
　　此次從京城出發，各自肩負著不同使命的壹行二十來個黑衣暗衛，只有跟著楊存壹起的六個順利地回去了。其余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連失蹤的線索都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當這個消息傳回皇宮，老皇帝生生捏碎了手中的藥盅。
　　“查，不論用勁任何方法，都要給朕查出來，這些人到底是個什麽來路。”
　　老皇帝震怒。
　　“是。”
　　老太監急急應著，善於偽裝的白面上也有了擔憂的神色。危機不可怕，可怕的是未知的危機。這個檔口，怎麽就突然出現了壹股不為他們所掌握的勢力了呢？
　　“奴才這就去，皇上放心，定然很快就會有消息的。這個天下，可是您的……”
　　這股力量，實力如此雄厚，卻又壹直隱而不發。真不知道他們是想做什麽？若是有什麽不歸之心……進良退出，擔憂地看著老皇帝，低頭，面色陰冷。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混元已經找到，楊存也在進京的路上。趙家的江山，可易不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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