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王的贊賞

　　這壹戰，死的蟲子太多了。
　　屍骸疊著屍骸，已死的成為血食，活著的還在殘酷戰鬥，血水在低窪地帶匯聚成河，帶著濃郁的血腥味奔騰向西。
　　如果人族發生這樣殘酷的內戰，必定會被載入史冊，被冠上“絞肉機”的稱號，供後人學習，甚至成為考點。
　　但這場戰鬥的主角是蟲子。
　　蟲族之中，這樣的戰鬥數不勝數。
　　它們死前的嘶吼震天動地，死後卻無聲無息。
　　等戰爭結束，用不了幾個月，這片被血水澆灌的土壤，就會在凜冬的寒風中開出艷麗花朵。
　　只有那時候的花花草草，才能證明這些低智商的生物曾經存在過。
　　“女王大人，我去叫停他們嗎？”那古怪的蟲族生物低聲詢問。
　　如果蘇夏在這裏，壹定會認出這生物。
　　當初綠洲營地保衛戰結束後，有壹頭小迅捷蟲出現在蘇夏的倉庫裏，並把他拉進了幻覺中。
　　那個幻覺世界壹片灰暗，霧氣飄蕩，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而這頭生物，就在朦朧隱約的霧氣中，生長著數不清的觸手，畸形佝僂的身軀，像是某些古老傳說中的異端邪神。
　　當時，這生物表示，他想跟蘇夏談壹談合作的問題，或許人族與蟲族可以先聯手把機械族幹掉。
　　但蘇夏明確拒絕了，因為當時的他對這個世界的背景都沒了解完全。
　　女子身旁這生物，就是當初蘇夏幻覺中那個生物的縮小版。
　　縮小的他，看上去沒有幻覺中那麽抽象，只是身體依舊佝僂，渾身黑褐色，臉上的五官比伏地魔還扁平，黑色的臉頰兩側生長著十多條密密麻麻的觸手，雙手與雙足都枯瘦且扭曲，身後披著壹片隨風飄揚的破爛灰黑麻布。
　　“都快結束了，叫停有什麽用？”女子皺眉，雙手環抱說：“那兩個家夥也坐不住了，看看他們的實力吧。”
　　“是。”
　　古怪生物輕輕點頭，伸出左手，手臂壹陣蠕動變化，分裂成壹根根枯藤狀的觸手，數根觸手化作壹根長凳。
　　隨後，他恭敬地說：“女王大人，請坐。”
　　“不了，收回去。”
　　“是。”
　　古怪生物收回觸手，身後那破爛的灰黑麻布忽然隨風揚起，壹點點變大，為女子遮住從天而降的冰冷雨水。
　　他們就站在山坡高處，按理說很顯眼，但諾大的戰場上，卻沒有壹只蟲子發現他們。
　　仿佛，他們與戰場之間隔著壹層看不清的霧氣。
　　當時間臨近淩晨六點時，兩個蟲巢的領主終於行動了。
　　戰場上，蘇夏擡起頭，冰冷雨水打在臉上，敏銳感知到兩股越來越強的靈能波動。
　　他也突破至四級了。
　　說來也怪，這具分身的突破，不需要經歷任何幻覺，只有能量足夠就水到渠成，仿佛就是為靈能打造的軀體。
　　“轟隆！”
　　遠方的蟲巢裏忽然發出爆響。
　　緊接著，壹聲尖嘯撕裂長空，巨大的陰影破空而起，振動雙翼，刺破漫天雨幕，好似從煉獄歸來的王者。
　　雷光閃過，巨大的且猙獰的陰影投射在血腥大地上。
　　隨著這聲長嘶，整個戰場都靜了壹瞬。
　　雙方參戰的蟲子都知道，兩個蟲巢的王要戰鬥了。
　　剎那之後，另壹座蟲巢裏傳出震耳欲聾的咆哮之聲，恐怖的靈能波動與天空中那位王者遙遙相對。
　　無論此前的廝殺有多麽慘烈，在雙方領主出現的這壹刻，戰場上的爭鬥都停下了，好似有默契那般。
　　“吼！”
　　“吼！”
　　蟲子們仰天嘶吼，奮力咆哮，仿佛在為己方的王增加氣勢。
　　天空中，那頭怪獸翼展接近三十米，恐怖無比，像是史前飛來的巨獸，尖嘯幾聲後，猛地撲向地面上的另壹個蟲巢。
　　在那個蟲巢裏，領主生物殺機畢露，壹躍而起，利刃般的雙臂橫掃而過。
　　“叮——”
　　血肉鱗甲之間的碰撞，竟然發出了金屬之聲。
　　恐怖的靈能在交匯之處爆炸，化作壹道肉眼可見的沖擊波，擊碎半空的無數雨水，好似風暴席卷開來。
　　雙方的戰鬥，壹開始就充滿了血腥與殘酷的意味，像是孤狼搏殺雄鷹。
　　蟲族的身軀優勢，在這壹戰展現得淋漓盡致。
　　在遠方的小山坡上，那女子註視戰場，神色不變，問道：“妳怎麽看？”
　　她身旁的古怪生物答道：“那個會飛的小家夥能贏。”
　　“嗯。”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那頭黑色霸主都會是最終的贏家。
　　他擁有實力優勢與飛行優勢，從壹開始就占據了進攻的主動權，開戰後的節奏也被他牢牢把控。
　　地面上，那頭暗影獵殺者只能被動還擊，主動發起的進攻很少。
　　幾個回合下來，暗影獵殺者的身上已經多了十多條恐怖的血痕。
　　這壹戰的結果其實已經註定了。
　　戰鬥似乎是沒有意義的。
　　但女子也知道，強行壓下這場內鬥會讓雙方都不服氣，畢竟蟲子這種生物本就是頭腦簡單與四肢發達的經典代表。
　　如果每壹場戰鬥都只需要比較靈能的高低，那反抗與鬥爭還有什麽意義？
　　人族與蟲族不如早點對機械族稱臣，成為機械族圈養的生物實驗體。
　　“咦？那是什麽生物？”女子忽然目光壹凝，眼神沒有為兩個領主的戰鬥場面停留，反而移動到了戰場中央區域。
　　在她眼中，出現了壹頭她從沒見過的奇怪生物。
　　類人的身軀，但渾身覆蓋著暗紅色的血腥鱗甲，尖牙利爪，背後生出猙獰雙翼，還有根暗紅的長長尾巴。
　　在她殘缺記憶中的蟲族進化歷史上，從未出現過這麽奇怪的。
　　“女王大人，那或許是壹頭原始異蟲？”她身旁的古怪生物發聲，同樣將目光移到了戰場中的那類人怪物上。
　　原始異蟲長得千奇百怪，什麽樣子的都有。
　　並不是每壹個原始異蟲都會進化成蟲族兵種的樣子，有的會在奇怪的進化之路上越走越遠。
　　女子身旁這頭古怪生物，就是在進化之路上走岔了的。
　　但他因禍得福，實力反而比同級生物更強。
　　“讓我想想。”古怪生物眼神閃爍，“看身體構造，他應該同時擁有較強地面戰鬥能力與天空戰鬥能力，只是他的身軀不夠輕盈，比不過黑翼與灰影這些飛行物種，翅膀也太小，或許只能短暫滯空，尚未進化完全……”
　　“不像是蝙蝠進化來的……”
　　“或許是……鼬鼠？狐猴？”
　　“是的，女王大人，我想到了，他可能是從蜥蜴進化來的。”
　　這古怪生物想到了壹種可能。
　　許多走上進化岔路的原始蟲族，都或多或少保留壹點進化前的特征。
　　比如這頭古怪生物，他進化前就是壹只大章魚，進化到現在都還帶著觸須。
　　“在這顆星球的東南森林裏，有多種可以飛行的蜥蜴，當地人稱其為飛蜥。”古怪生物緩緩到來，“當然，那所謂的飛行，其實只是滑行而已，那種蜥蜴本身無法長時間飛行。”
　　“嗯，有道理。”
　　就這樣，蘇夏被打上了“蜥蜴”的標簽。
　　他自己還不知道。
　　趁著兩個蟲巢的領主大打出手，雙方蟲子都停止戰鬥之際，他在戰場上悄然動作，偷摸著吸收了壹些蟲子屍體。
　　現在大雨滂沱，雷光閃爍，戰場上泥濘不堪，血水與泥水混在壹起，蟲子們的血肉、內臟、殘骨等等也堆在壹起，他的小動作根本沒被周圍的蟲子看出來。
　　但站在遠處的小山坡上，可以把他的動作看得壹清二楚。
　　“他在吞噬其余蟲子的屍體？”女子眉頭壹揚，“居然不受兩個蟲巢的領主生物影響，實力不錯，智慧也不錯，看來跟妳壹樣，是個在進化岔路上因禍得福的，能看出他實力嗎？”
　　“我看看……”
　　古怪生物的觸須蠕動，目光閃爍，仔細觀察。
　　過了壹會，他輕輕搖頭，說：“抱歉，女王大人，他的隱匿能力很強，我感覺不到壹絲靈能波動。”
　　“沒事，他有意隱藏，應該是四級生物了。”
　　女子多了點興趣，臉上難得掀起了壹絲笑意，說：“相比那兩個沒腦子只知道打架的，他應該更適合當這兩個蟲巢的領主。”
　　“女王大人，就怕他不願意。”
　　“嗯，等會跟他好好談談吧。”女子微微頷首，換了個話題，“妳跟西南區域的人族領袖談得怎麽樣了？”
　　“女王大人，人族的管理方式很奇怪，並非壹個人就能做決斷，哪怕壹件小事都能讓他們出現內部爭執。”
　　“進展不順？”
　　“是的，在西南區域的人族反抗軍裏，真正能做到壹言而決的，只有那位北風指揮官。”古怪生物答道：“整個綠洲營地的人都很敬佩他，願意聽他指揮，但……他的態度很堅決，將我們與機械族看做了同樣的敵人。”
　　“嗯，站在人族的角度，這樣想也無可厚非。”
　　女子背負雙手，擡頭看了眼陰沈的夜空，說：“人族壹直不成氣候，內部鬥爭嚴重，必須出現壹位手腕強硬的人，與那位北風指揮官保持聯系，必要時候我們可以給出幫助。”
　　“沒問題。”
　　在兩人談論之時，那兩個領主的戰爭終於要分出勝負了。
　　不出所料。
　　那頭靈能更強的黑色霸主已經踩在了勝利的門檻上。
　　他仰天長嘶，聲音尖銳，壹對利爪抓著敵人傷痕累累的身軀，雙翼振動，逆著雨水飛向黑暗蒼穹，似乎打算將這頭手下敗將從萬米高空丟下。
　　這畫面，讓下面觀戰的蘇夏，生出了壹股哥斯拉大戰基多拉的既視感。
　　就在他以為這場戰鬥會以暗影獵殺者的死亡告終時，遠方忽然傳來壹個低沈的聲音。
　　“停下吧，可以結束了。”
　　這時候，就見天空中雷光閃爍，十多根詭異幽暗的觸手忽然從雲層中伸出來。
　　那頭黑色霸主躲閃不及，被觸手猛地抽了壹鞭子。
　　他壹聲尖嘯，翅膀折斷，根本無力抵擋，向著下方的大地墜去。
　　“啪！”
　　“啪！”
　　兩頭領主生物，都墜在了血水匯聚的渾濁水泊中，濺起壹陣血腥的水花。
　　戰場中，智力較低的蟲子都茫然無措，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而蘇夏心裏壹凜，回想起當初綠洲營地保衛戰之後，在幻覺中看到的那頭古怪觸須生物。
　　蟲族的大佬來了？
　　“不是真正的觸須，是幻覺，加上凝聚的靈能力量。”這具身軀那敏銳的觀察力，讓蘇夏看到了觸手的本來面目。
　　不得不說，那些天空中鉆出來的觸手確實很嚇人。
　　但看穿本質後，其實也就那樣。
　　純粹的幻象，用現在的科技都可以做到，再加上壹些強力武器，足可以以假亂真。
　　“他的真身應該就在這附近。”
　　蘇夏緩緩移動目光，保持警惕，觀察戰場周圍的環境。
　　對方已經來了多久了？
　　是否有發現他的異常？
　　如果情況不對，蘇夏會想辦法離開。
　　然而，對方很可能用幻想隱藏了身軀，哪怕就站在不遠處，也可以把立身之地幻化成壹片荒草，如果有意隱藏靈能波動，找起來會很費勁。
　　在遠處的小山坡上，那女子帶著欣賞的意味說：“他到是聰明，假裝和別的蟲子壹樣茫然，實際是在尋找我們的本體。”
　　“是的，女王大人，他應該看出是幻象了。”
　　“走吧，也該現身了。”
　　女子邁出壹步，離開古怪生物構建的視覺幻象中，目視蘇夏。
　　而此時，蘇夏謹慎探尋的目光，也正好移動到這個小山坡的位置。
　　雙方的視線撞了剎那。
　　居然是她？
　　蘇夏壹怔，想到了在珊瑚城零點酒館地底碰到的那個女子。
　　她是蟲族？還是人族？為什麽能進入零點酒館最安全的核心區域？
　　幾個疑惑在蘇夏心裏壹閃而過，但他神色依舊如常，立即移開目光，沒有別的動作。
　　蘇夏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了。
　　對方沒有表現出敵意，並未動用任何手段阻攔他，說明是把他也當做了蟲族的壹員。
　　“結束了，都散開吧。”
　　那女子忽然開口，聲音很成熟，帶著壹絲特殊的威嚴。
　　這片血腥的戰場徹底安靜了，只剩下冰冷的雨聲。
　　周圍的蟲子紛紛退卻低頭，為她讓出壹條染血的道路，像是在迎接壹位歸來的王者。
　　就連那兩個掙紮著從血泊中爬起來領主生物，也向她低下了頭，以示自己的臣服。
　　這是壹種刻在血脈中的威懾，哪怕是新生的蟲族也能感受到。
　　舊王未死，新王未生。
　　蟲族還是那個蟲族。
　　“不錯，都很聽話。”
　　女子微微頷首，很滿意這現狀。
　　那個古怪生物在她身側，神色威嚴，像是壹位古老的護道者。
　　女子穿過遍地的屍骸，踩著泥濘血水，壹步步走到蘇夏身旁。
　　“妳不錯，願意為我辦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