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不可能的夢

　　“客官，是不是投棧？”
　　“我要找人。”
　　“小的有啥可代勞？”
　　“今天有多少人來投棧？”
　　“小的只是店小二壹名，無權理會店內的業務。”
　　“這五片金葉子，足夠妳用壹個月。”
　　“小的先多謝客官，如小的沒有記錯，今天共有三批客人來投棧。”
　　“三批人？”
　　“壹是跋子、壹是商人，最後壹個是落泊書生。”
　　“他們有沒有帶其他行李？”
　　“商人帶著兩個木箱來，說甚麽裝有珍貴藥材，千叮萬囑要咱們小心搬運。”
　　“有多大？”
　　“大概有四尺闊、八尺長，像是兩個棺材般。”
　　刀光閃動，刀光殺人，刀光消逝，壹瞬間快得像沒有在世上出現過。
　　刀光無聲離去，沒帶走甚麽，只帶走生命，留下鮮血，以及壹個毫不起眼的臭皮囊。
　　光，來自笑少三的刀，刀劈出是因為笑少三要殺人，可是現下他後悔了，他不應該起殺念。
　　誰也沒有奪去別人性命的權利，既使他是妳的敵人也不能，何況對方只是壹個普通人。
　　笑少三拔刀要殺的其實是剛走入“松風客棧”的帶劍者，而非店小二，但他的刀卻實實在在的劈在店小二身上，還奪去了他的性命。
　　並非笑少三刀法差勁錯劈在店小二身上，而是店小二身不由己被帶劍者推到笑少三身前。
　　刀光掠起，帶劍者已用劍柄推倒店小二，是後發而動，卻偏偏比笑少三來得快店小二中刀即倒在地上，“松風客棧”的客人見有人被殺，全都逃到街外免得殃及池魚。
　　偌大的“松風客棧”只剩下笑少三與帶劍者，他終於可清楚看見帶劍者的容貌眼睛如鷹車般銳利，似是能用眼神置人於死地，可是內裏卻有壹…說不出的迷惘，像有甚麽事情把他迷惑。
　　背負著雙手，站在少三身前，靜靜地凝視著少三，猶如壹頭饑餓的老虎盯著壹頭肥碩的山羊。
　　陽光慢慢照到他臉上，五官非常細致，輪廓分明，那頭及…的烏黑長發，不知令他迷倒多少女孩。
　　他只是站著，沒有任何舉動，但已可讓別人感到他的身子裏潛伏著壹種可怕的力量。
　　那人雖然不高，更不魁梧，卻有…力量使得他看起來顯得很嚴肅，教人不由自主對他生出懼怕之意。
　　方失神，他正是“仇生”的主人——方失神。
　　少三握著刀的手隱隱在震，震得很輕微，若非他努力遏止心中對方失神的恐懼，只怕早已棄刀跪倒地上。
　　可是那些舉動都逃不過方失神眼目，只聽他淡淡道：“妳用這刀來殺我，唯壹結果便是換來自己死亡！”
　　少三沒有回話，他開始痛恨自己當初為何不跟小丙、小黑習武，否則現下便不致如此無助。
　　即使力有不逮，還是要拼盡全力去殺！
　　小黑、小丙已重創受傷，無力與方失神對戰，剩下的笑少三若不拼死力戰，三人定必死劫難逃。
　　殺勢瘋狂，攻勢如浪，少三已把生命豁出，決定要與方失神同歸於盡。
　　方失神對笑少三的舉動十分不滿，自己的氣勢竟不能把對方壓下，勃然怒道：“冥頑不靈！”
　　笑少三疾撲而來，笨拙的壹刀直劈方失神，憑他的三腳貓武功又怎能傷得了對方半分，壹腳伸出，輕易便把少三絆倒地上。
　　頭破血流，少三從地上爬起，艷紅鮮血更顯少三的悍勇與瘋狂。
　　方失神雖已動怒，卻未露殺機，“仇生”仍藏在劍鞘之內，似是覺得對少三此等角色不屑出劍。
　　少三瘋狂再攻，誓不殺方失神不罷休，長刀在手中舞得呼呼生風，奈何卻傷不了敵人。
　　方失神猶如半空中的羽毛，少三的刀劈向哪裏，他都輕易飄走，壹派悠然自得的模樣。
　　攻出多少招，少三身上便有多少傷痕，全因他壹擊不中，方失神都在他身邊加以偷襲，或推或纏，令少三跌倒地上。
　　偌大的“松風客棧”，本來布滿了整齊有致的擡椅，但經少三的壹番跌蕩，如今已騰出壹個大空間來。
　　方失神壹直未有施加殺手，希望笑少三自動屈服，豈料敵人愈攻愈狂，全然不理會自己身上傷痕累累。
　　再次撲殺，笑少三學乖了，明知跟方失神武功相差太遠，單純攻擊只會令自己死得更快，他決定……
　　逃！
　　左轉右竄，壹驟間笑少三已跨過零亂的擡椅逃去，難道他為了保命，決定棄小黑、小丙於不理。
　　方失神見少三離去，當然窮追不舍，飛黃騰達的機會就在眼前，怎可讓他輕易逃逸。
　　笑少三拼命跑上往二樓的樓梯，方失神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法追去，到了客棧二樓卻失去笑少三蹤影。
　　如此把戲怎瞞得過方失神，五指急撮如啄，壹手往後便把偷襲的壹刀挾下。
　　走，不同逃，走是因戰況而改變策略，逃是為保命而離開。
　　笑少三自知力弱不敵方失神，希望偷襲能把對方弄傷，只是他太低估劍法如神的方失神，又怎會被人輕易偷襲。
　　當他發現笑少三不見，已知其詭計，身後更有寒風襲來，方失神好輕易把劈來的壹刀擋下。
　　長刀被挾，笑少三欲拉無從，難道少三真的要死在方失神手上？
　　五指發力，“乒”的壹聲，長刀折斷，方失神冷冷道：“妳玩夠了沒有。”
　　“仇生”疾點，擊碎小三髕骨，兩腿立時跪下，無法再支持身體重量。
　　方失神把“仇生”收回身後，淡然自若的道：“我很少給人選擇機會，現下我給妳兩條路，壹、是做我的奴才，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二、是死在我‘仇生’之下笑少三因髕骨碎裂，痛得皆目咧嘴，可是倔強的他卻不肯屈服，冷冷笑道：“我想我還有第三條路可走。”
　　慢慢把頭擡起，少三露出堅定神色，喝道：“就是要妳死在我面前。”
　　刀雖斷，誌未斷，笑少三決意拼死方失神，即使手斷腳斷也要殺！
　　斷刀快，終及不上“仇生”快。
　　劍光陡閃！
　　等到少三的眼目看見比閃電還要快的劍光時，“仇生”已回到劍鞘裏。
　　劍回鞘，刀墜地，血在流，耳已斷。
　　耳斷，誰的耳斷？血花灑落，沿臉頰滑落，在地上漸漸形成壹個血泊。
　　少三撫摸臉頰，發現有血，沿血而上，驚覺應存在的左耳已不在原位。
　　劇痛的意識這下才蔓延全身，痛得笑少三臉色慘變，但仍強忍痛楚，他絕不讓自己屈服在方失神之下。
　　方失神以“仇生”托起笑少三的頭，如劍鋒般的厲目盯著對方嚴正的道：“我是個愛才的人，當我立得此功勞，伍窮便會倚重我，到了那時金銀財寶美女如雲，權力地位便可應有盡有。”
　　笑少三痛得雙眼湧出淚水來，口中暗嚕呼痛的問道：“為何要助伍窮殺戮？”
　　方失神灑然失笑道：“哈……，‘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妳應該好明白，小白麾下太多人才，笑莫問、笑夢兒、朱不三……，我根本不可能占壹席位，我的存在只會變得多余。”
　　笑少三看著地上的血泊，壹字壹句道：“所以妳就在伍窮麾下，奪去別人的生命，助長自己的成就？”
　　方失神收回“仇生”，輕撥垂了下來的發絲，傲然道：“妳說得對，伍窮麾下未見有何異常出色人才，我的出現對他來說非常重要，他求人才，我求機會，兩者壹拍即合，各得所需，掠奪他人性命的不是我，而是伍窮，我只是為我的將來打算笑少三依舊問道：“殺戮有甚麽好？”
　　方失神不耐煩道：“我不想在此問題糾纏下去，我多給妳壹次機會，壹、是做我的奴才；二、是死在我劍下。”
　　今天的方失神顯然與昨日不同，若是換上昔日的他，早已在笑少三錯手殺了店小二時把他殺了。
　　方失神不殺少三是因為他從對方身上尋到自己壹直失落的東西。
　　就是朋友間的情義與忠誠。
　　其實笑少三不需要理會小丙、小黑，自己便可遠走高飛，但他卻無懼壹切陪伴左右，可見少三對小丙、小黑的情義如何之深。
　　這種舍生忘己的大無畏精神，方失神十分欣賞，他很想把笑少三收服在自己麾下。
　　方失神自小便不信任他人，因此他養成孤僻性子，但現下好需要人助他建立勢力，笑少三正好是適合人選。
　　伍窮求才，方失神同樣求才，可惜笑少三不是方失神，他雖然也是在等機會，但等的卻不是飛黃騰達的機會，而是……
　　殺方失神的機會。
　　壹直凝望著地上的血泊，似是被它深深吸引，原來少三留神的不是血泊，而是不遠處的斷刀。
　　“我還是選擇第三條路，就是要妳死！”猛然咆哮，斷刀已流星般疾射向敵人“仇生”出鞘，如壹條煉白遊龍，在半空中劃出壹條優美的弧線，截擋斷刀，直插入目。
　　天地仿佛頓成黑暗，笑少三左目被“仇生”刺破，沖力還把少三擊飛向後。
　　末待“仇生”從眼裏拔出，方失神手腕微微絞動，整顆眼珠的神經全被絞斷，硬生生的扯了出來。
　　那壹下劇痛，笑少三再也按捺不住厲呼慘嚎，整個“松風客棧”也充斥著少三的慘嚎回響。
　　“我每壹招攻出，都會取走妳身上壹部分血肉，每壹次我也在給妳機會，但當妳傷致無任何價值，就不要怪我辣手無情。”
　　少三臉上有個駭人血洞，卻在這時露出壹個燦爛笑容，痛苦與幸福的神情在他臉上形成壹種強烈對比。
　　只聽他笑著道：“我突然覺得妳好可憐，至少我還清楚知道自己為保護小丙、小黑而戰，可是妳卻為著虛無飄渺的名利去拼殺，我真的覺得妳既可憐復可笑。”
　　“仇生”橫揮，又把笑少三的鼻子割下，方失神淡然道：“妳最好給我想要的答案。”
　　笑少三似是已忘記痛楚，仍是笑道：“妳不想聽，我還是要說，如果天下間沒有戰爭那會多好，至少笑天算姑姑不用死，妳也不會因名利而迷失自己。”
　　壹蓬血花，壹塊血肉，少三又被宰割，方失神怒道：“收聲！”
　　“憤怒是因為我壹語中的，還是想掩飾妳對殺戮的恐懼……？”話未說完，少三左手被斬，但臉還掛著笑容。
　　“死原來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自己不知為甚麽而死，迷迷惘惘，模模糊糊磋陀壹生。”
　　“人生是美好，方失神，我看見妳眼中有迷惘，是開始質疑自己的人生嗎？妳現在還可以回頭。”
　　“我有個夢，希望方失神妳可以助我達成，我想過壹些沒有戰爭殺戮的生活，妳可代我去活嗎？”
　　“我見到爺爺、姑姑，妳們是來接我嗎？”
　　“方失神，妳可否再壹次告訴我妳究竟為甚麽而活啊！”
　　“……。”
　　“……。”
　　身上的血肉壹片又壹片的被方失神割去，笑少三終因失血過多至死。
　　可是他面上卻沒有痛苦的表情，只帶著安詳的笑意。
　　或許笑三少與笑天算正帶笑少三去到那沒有殺戮的地方，那裏又會是個甚麽樣的地方？
　　但要凡塵俗世再無殺戮，恐怕只是個不可能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