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私奔

「天啊！我愛上了妳。原本，我失去了妳，現在妳在我身邊，我不願意再失
去妳。」妳說，充滿了怨嘆。

頓時，我明白了，我壹直以來以為享受到的父愛和幸福，原來是假的。我不
相信我所敬重和信賴的父親，對我別有居心。妳對我的愛，不再是純潔的，天倫
的愛。我的純真就此給妳壹手剝奪了。妳和媽那個姘頭沒分別，背後妳對我有這
樣骯臟的想法，這叫我怎能接受呢？

「不會的。不可能的，妳怎會愛上自己親生的女兒。」我不知所措，「哇」
的壹聲大哭起來。

「祖兒，對不起。我不應該對妳說這些話，我知道，如果讓妳知道妳的父親
愛上了妳，妳壹定會受不了。哪個父親會和女兒說這些話？對不起，我每次想去
愛，都會傷害了人，尤其是妳。」妳把頭埋在兩手之中，不住搖頭嘆息。

「妳走開，我不要見到妳。」

妳嘗試安慰我，但我哭得愈來愈大聲，掩著耳朵，不要聽妳的解釋。妳手足
無措，像個初入情關的小男生。終於，妳無奈地離去，臨走前，說：「祖兒，我
知道壹時難以接受，但我是真心的。請妳原諒我的魯莽，事實會證明我對妳的愛
是真誠的。」

「不要說，我不要聽，我永遠也不要見到妳。」

含著淚，收拾行李，召了壹部街車去灰狗站，趕搭下壹班的車回家。我心裏
只想著要盡快離開這裏，離開妳，離開這個令我如此難堪的場合。

在車上，心亂如麻，看著窗外的景物向後倒退。迷蒙中，打了個瞌睡，又做
了那個夢，坐上了沒有終站的灰狗，在黑暗中飛馳。

回到家，媽已把那家夥攆走了。她以為我會高興， 見到我壹面木然迷惘，
兩眼布血絲。她追問我發生什麼事，我沒答她，整天把自己關在房裏。

學校開課了，心情未收拾好。我和同學們離了群，他們興奮的說他們暑假怎
樣度過，我 默然不語。上課常常遲到，魂遊象外。同學們都猜測我在戀愛中。

愛情，像玫瑰般美麗，但它有剌。

有壹天上學時，在家門口巾到郵差。他經常都送來爸爸寄來的卡片，習慣每
天都等他來。見到他，壹定會問他，今日有沒有信？有，妳寄來妳的信。手顫抖
抖的折開，密麻麻的字，每個字都像壹支箭，射穿我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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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兒∶

我很後悔讓妳來我那裏。如果妳沒有來，就沒有機會發生這些事情
了。我為著對妳的欲望而羞愧，但這欲望正焚燒著我。我對妳的愛情，
超越倫常，常感內疚。但實在能不再把對妳的愛慕收斂在父親的面具後
面。我這樣做使妳十分震驚，把妳心目中的父親形象粉碎了。但是，請
妳饒恕我，並且希望妳接納我的愛情。無論怎樣，加諸妳身上的壹切痛
苦，都是我壹手做成的，我必為我的錯誤負責。

我原知道是妳承受不了的。我壹個人痛苦就好了，如今把妳拖入了
這漩渦之中。吐露愛意之後，必然會傷害妳純潔的心靈。但我必須向這
純潔高貴的心靈表白我的心。

我恒常這矛盾之中，好像在迷宮裏，轉來轉去，找不到出路。對不
起，事情弄到個地步，沒有轉環的餘地了。

我不住的為自己不能自我的表現，控訴自己。不過，我現在反而得
到心靈的大解放。我不需要再隱瞞心事，向妳乞求愛情已無大礙了。我
仿佛得了新生。

和妳重聚的那壹段日子，帶給我壹生人最大的快樂。我突然覺悟，
我不斷尋找的愛，就在妳身上找到。我問自已，如果能得到妳的愛，我
就算失去壹切也是願意的。

我找機會常在妳身邊，但限於環境，只能偷偷摸摸和妳見面。晚上
下班的時候，我總會開車繞到妳的住的地方，在樓下待壹會兒。我只能
停壹會兒，所以沒有上去找妳。我會在那裏想像著妳在做些什麼。有壹
次，上去找妳時，妳 不在家。離開時， 看見妳和壹個男孩子壹起在
街上走，我竟然對他產生妒意。

現在，妳發現了我心裏的秘密。我是真矛盾啊！我寧願把這個秘密
壹生保留在心裏，因為不想妳從此消失。妳走了，人去樓空，我回去找
妳，在那裏痛哭了壹場。之後，我壹直想念著妳，壹閉上眼睛就看見妳
的面孔。聽不到妳歡笑聲，看不見妳美麗的身影，我的生活簡直有如在
地獄之中。

妳相思過嗎？妳知道我相思著妳，所忍受著相思的煎熬？我不能沒
有妳。我知道，要妳接受我對妳的愛情，是異想天開的事。既然心曲已
表，不論結果如何，總好過把這份愛默默收藏，帶落黃泉。妳拒絕我，
是應當的。我死而無憾，因為我已經向我壹生最愛的女人，就是妳，親
口向我傾慕已久的女人說過∶我愛妳，是我壹生說過最勇敢，最美麗的
說話。

我愛妳，我可能為這個原因，會就此永遠失去妳。我愛上了自己的
女兒，因為愛上了她而將會失去她，是荒謬絕倫的事。

我不能再自稱做爸爸了。因為我希望做妳的愛人，雖然，我未能確
定妳能否沖破心理的障礙，接納我這個可笑的爸爸做妳的愛人。但我願
意妳以後想起我的時候，我在妳心中是那個愛著妳，想念著妳的傑但我
的心好像鉛球壹樣，下墜到無底深淵，壹片惘然。我問上帝，為什麼這
些事會發生在我身上？淚水奪眶而出，模糊了我的視野。我發足狂奔，
跑到公園的湖邊，對著野鴨子大哭壹場。我寧願相信妳純粹把我當做泄
欲的工具，我懂得反應。我以壹生壹世的憎恨回敬妳。我不會願意再見
妳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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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信上的話是真誠的，我就茫然不解。

我預感他會來找我。

當晚，夜闌人靜時，睡不穩，覺得妳已經來了。我從窗簾的縫隙向外壹探，
果然是妳的身影，倚著燈柱抽煙。街燈的光，打在妳的面上，滿臉於腮，神情落
寞。

我的心又亂跳壹通，撲通撲通的跳，每壹下是妳在我心外叩門。

拉上窗簾，透不過氣。妳好像給我用遙距控制器操縱著，把我的腳步拉出大
門。

在燈柱下呆呆站著的，果然是妳。

我垂下頭，不敢看妳。

妳看著我，眼裏閃亮著喜悅。用手捧起我的臉向上擡起，街燈昏黃的光投在
我臉上。妳輕輕吻我的眼，我的眉。我感覺妳的手指插入我頸後的發際。我的眼
皮感到妳灼熱的呼吸，我的臉因妳的撫觸而火燙。

「爸，妳來這裏幹什麼？」

「想見妳。就算見不到妳的面，妳的距離拉近壹點，我就滿足了。」

「妳想怎樣？」

「我的信收到了沒有？」

「今天收到了。」

「我想妳給我壹個機會。」

「我恨妳，妳快走開！」

「聽我說。我只要求妳給我壹個機會。在判我死刑之前，請考慮我的苦衷，
只要壹個機會，可以嗎？明天早上七時，我在路口的加油站等妳。希望妳來，跟
我走。」

「妳快走開，我不會去的。妳死心吧。」

趁我未完全失去控制之前，轉頭直奔回家。

我失魂落魄的跑回房子裏，不敢再向窗外望。妳這個勾魂使者，壹看見妳的
影子，我的魂魄就給妳攝了。

不知何時，媽走進來我的房間，我壹看見她，像做了虧心事壹樣嚇了壹跳。

「祖兒，看妳的樣子，失魂落魄的。妳十七歲了，我把妳當做成人壹樣，很
多事我管不著妳了。妳回來以後，好像變了另外壹個人，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告
訴媽好嗎？」

「沒什麼。」

「從前妳有什麼心事，都會和我說，現在妳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不要
教媽擔心。」

「真的沒事了。」

「不要騙我。剛才妳出去見的人，是不是他？」

「妳看見了？」

「看見了。妳回來之後，壹切都不對勁，我對妳的舉動都很留意。」

「有什麼不對勁？」我強忍著淚。

「我感覺到，妳們之間，是不是┅┅」

「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妳瞞不過我的。我是過來人，妳爸爸是什麼人，我都清楚。他寫給妳的卡
片，我都看過了。」

「媽，妳偷看我的信！我們沒什麼。」

「妳們之間的關系不正常。」

「媽，妳說什麼？」

「妳和他，在Ｋ城，是不是那個了？」

「什麼那個？」

「性關系？妳有沒有和妳爸爸上過床？」

「媽，我們之間是純潔的。妳為什麼會有這些骯臟的念頭？」

「妳爸爸是不正常的，妳給他催眠了。」

「沒有，沒有。為什麼不相信我？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很清楚。」

「祖兒，我不是不相信妳。而是，妳的表現太失常了。他回來了，為什麼在
外面徘徊，不進來找妳？我做媽媽的不關心妳，還有誰關心妳？」

「不要瞎猜了。都不是。不想和妳再講了，出去。讓我安靜壹下好嗎？」

媽媽太不明白我了，她愈多說話，愈是把我推向爸爸那邊去。我的腦袋快要
爆炸，我發了狂的，把媽媽趕出睡房。

我獨自壹人，陷入沈思。再看看窗外，妳不在，我如釋重負，但又有壹份失
落感。

閉上眼睛，妳的影子又浮現腦海。

我幻想過取代嘉露的位置，我以為嘉露做得到的，我也做得到。但當妳說，
妳要和我成為壹對的時候，我何竟驚惶失措。

夢裏，我們做了情人。不知何時，我們已走在壹起。我已接受了妳的愛，妳
以吻和愛撫把我包圍。我靠在妳的胸膛上，我們的心跳和呼吸和諧壹致。

忽然，嘉露和她的孩子出現在我們面前，那孩子哭著，嘉露向我咒罵。

她對我說：「妳為什麼搶了我的丈夫？」

那孩子說：「我要爸爸，把爸爸還我。」

我哭了。因為她曾經搶走了我的爸爸。我恨她，好像她現在恨我壹樣。

只是個惡夢。還好，夢會醒，夢裏都是虛幻，夢醒了，壹切就過去了。但這
不是個夢，他是多麼真實地存在。

假如媽知道我們的事，她壹定會氣死了。

天快亮了，妳不在窗外，會在那裏？妳衣衫單薄，會著涼的。

床頭的鬧鐘噠的噠的，讓時間壹分壹秒的溜走，約定的時間過去了。

有壹種可怕的能力，遙遠地操控著我，驅動我起床，梳洗，出門。

清晨的空氣特別清新，我從壹個夢醒來，走向另壹個夢。這是禮拜天，交通
疏落。

我好像著了道兒，不由自主的向著約定的地方前行。

妳仍在那裏等，神情焦灼，像個癡情漢子，為了我。

妳看見我我，帶著淚光閃出喜悅，說∶「祖兒，我預感妳會應約而來的。」

「妳回來了好幾天，是嗎？」

「我追蹤妳回來。」

「這幾天晚上守在門外的是妳嗎？」

「是我，想見壹見妳的面。見不到面，看壹看妳的影子也好。妳晚上都不關
燈，壹定沒睡了。」

「我睡不著，在思想，要不要來見妳。」

「就算妳不來，也我會等妳，壹直等到妳來。因為我需要妳。自妳離開我之
後，日夕想念著妳，不能睡，也不能工作，差不多要發狂了。」

帶著淚光的眼神，不會說謊。妳對我說，妳愛我。出自父親的口，語氣是那
麼堅定，是需是多麼大的勇氣才可以說出來啊。

「我很害怕。」

「祖兒，不要害怕。接受我的愛吧！」

「我不相信是真的啊。」

「祖兒，相信我，是真的，妳要我怎樣向妳證明呢？」妳捉著我的膀子，失
落神彩的雙眼，充滿誠意和承諾，像探射燈般，直透射我的靈魂。

從來沒有人這樣和我說過話，深情的眼、磁性的音調。我的心神蕩漾，膝蓋
麻痹，我不由自主的倒在妳懷裏。

「祖兒，我想吻妳，可以嗎？」

妳捧著我的臉想吻我的時候，我馬上掙開妳，說∶「不要這樣，會給人看見
的。」

「那麼，上車，跟我走吧！」

「去哪裏？」

「什麼地也好，去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我沒準備。」

「不要緊，不必帶什麼，在路上買得到。」

「我得先向媽說壹聲，她不知道我出來了。」

「我們的事情她知道嗎？」

「不敢告訴她，但她懷疑我們。」

「就不要告訴她，她不會明白的。妳可以在路上打電話，告訴她妳決定去Ｋ
城。」

我們封在車廂裏面，壹個無言的二人世界。車子上了快速公路，妳面上焦灼
的表情才漸漸消失。外面是壹望無際的田園，筆直的公路。妳壹手把著方向盤，
壹手捉著我的手，或是捉著我的膝蓋，好像怕松了手，我會突然失蹤似的。

讓妳握著我的手，自從妳對我說，妳愛我，妳就好像變成了另壹個人，壹個
完全陌生的人。妳握著我手的感覺也是陌生的，令我呼吸和心跳著亂七八糟。

「爸爸，把妳的過去告訴我，把我不知道的事告訴我。」

「孩子，妳想知道些什麼？」

「妳的愛情史。從妳第壹個愛人說起。」

「這是個長篇故事，有沒有聽過荒唐劍俠唐璜的故事？我就是個唐璜，追尋
的是理想的愛情。我有過不少女朋友，有過兩段不愉快的婚姻┅┅現在，我可以
告訴妳的，唐璜的遊歷將會結束了。我的戀愛史將會有壹個轟轟烈烈的完結篇，
因為我找到妳。」

妳說著，說著。我對我的將來 茫然。我的眼皮沈重地垂下來，頭也有些發
暈，閉上眼睛靠椅背上休息壹會兒，墜進了迷糊之中。

我累了，握著妳的手，打了個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