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袁紹本紀 by 即墨江城
2020-3-26 20:38
雖然叔父屢次勸我入朝為官,但卻都被我拒絕了,但我在家中也沒有閑著,暗中養了壹大批的門客。叔父有壹日下朝後告訴我,說朝中有人在陛下面前進讒言,說我不為朝廷效力,卻在家中豢養了大批門客,其心可誅,幸而叔父力保,方才無恙。叔父說完這事,又再度勸我出仕,我依然拒絕了,只稱時機未到。
時機很快便到來了,中平元年,巨鹿人張角假借布道之名,糾結了大批教徒,打出了‘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旗號,這些人各個頭裹黃巾,自稱是黃巾軍,張角自稱‘天公將軍’,其弟張寶、張梁自稱‘地公將軍’和‘人公將軍’。壹時之間,各州再燃戰火,漫山遍野的黃巾軍從四處湧來,將各地的官軍打得是潰不成軍,而朝廷因為連年腐敗,國庫早已拿不出錢來征兵。無奈之下,陛下下旨讓各地州府各自招兵拱衛城池,詔令壹下,各地州府登時擁兵自重,諸侯割亂之局已成。而就在這時,我受到大將軍何進的辟召,到了他的府中任幕僚。
大將軍乃是皇後的親哥哥,只是可惜他是屠夫出身,因為妹妹長得十分美艷,被陛下看中,在後宮中日益受寵,直到當上了皇後,而他這個屠夫,也搖身壹變,成了統領天下兵馬的大將軍。
雖然我心裏十分看不起大將軍,但我卻需要他的力量,陛下雖然下詔赦免了天下黨人,取消了黨禁,但我心裏仍然壹直有壹個目標,那便是借大將軍的手除掉把持朝政的宦官勢力。
不錯,雖然我兩個叔父壹個是當朝司空,壹個又是太傅,但朝政卻壹直把持在了十常侍手裏。這十個宦官無惡不作,唆使陛下實行了黨禁,將黨人趕盡殺絕,如今雖然因為黃巾的緣故取消了黨禁,但黨人對他們的痛恨卻不會因此而消失。
我需要大將軍的力量來誅殺宦官,大將軍何嘗不想借著我的名望融入士族之中。他是屠夫出身,充其量只是壹個良家子,若是想憑著自己的力量融入到士族中,讓士族完全認可他,無異是癡人說夢,可他若是借助我的名望,再幫助士族將宦官趕盡殺絕,結果又會變得不壹樣了。
只要殺了宦官,他再把持住朝政,就算是個屠夫也會搖身壹變,成了士族的壹員。
我二人各懷目的,壹拍即合,大將軍由於要借助我的名望,對我更是信賴有加,日日招我入府議事,平日裏更是三日壹小宴,五日壹大宴的不斷籠絡我,又知我與陳氏感情不和,更是想方設法搜羅來了各地的美人,隔三差五便送到我的府上。
而此時的曹操,也終於向著他的誌向跨出了第壹步。他被朝廷拜為騎都尉,前往老家陳留招兵買馬,與老將皇甫嵩與潁川長社大破黃巾軍,因功遷往濟南相,幾日前便上任去了。
不久之後,張角病死,原本聲勢浩大的黃巾軍壹下子群龍無首,很快便被官軍鎮壓了下去。只是經此壹事,朝廷在各地的統治已是搖搖欲墜,而在此後更是發生了壹件震驚朝野的大事。
且說冀州刺史王芬,乃是名動天下的‘八廚’之壹。先前曾說,陛下曾經實行過黨禁,其實在此之前,先帝也曾做過這事。
那是延熹九年的事了,宦官牢修誣告李膺等大臣結黨營私,於是先帝震怒下發動了“黨錮之禍”,王芬有大名於天下,亦在廢錮之列。自此正直之人被廢除、流放,奸邪之人更加肆無忌憚的糾結在壹起,中原大地上清流士人,於是共相標榜,指天下名士,為之稱號。上曰“三君”,次曰“八俊”,次曰“八顧”,次曰“八及”,次曰“八廚”,而王芬則位列“八廚”之壹。
王芬在冀州時,安撫流民,鎮壓叛軍,治軍理政,將冀州治理的井井有條,按說以他的功勞與聲望,再在任上熬個幾年,等到入朝當個九卿,也算功成名就了。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想著要學伊、霍,想著要做那廢立之事。
其實此事還是曹操來信告訴我的,這王芬聽信了術士襄楷之言,襄楷曾對他說過“天象有言,黃門、常侍再不能霍亂朝堂。”而王芬也像中了邪壹樣,與南陽人許攸、沛國人周旌等人相互交結謀劃,連接冀州當地豪傑,謀廢陛下,改立合肥侯為帝。
他們將此事告訴了曹操,當時曹操因為看不慣這官場黑暗,已經辭官隱居。王芬知道曹操頗有智計,便想將他也拉入這趟渾水之中,然而曹操嚴詞拒絕了他們。曹操給我寫的信中這樣說道:“這廢立之事,乃是天下間最不祥的。古人有權衡成敗、計較輕重然後施行的,只有伊尹和霍光。伊尹是心懷至忠的誠意,又據有宰相的權勢,位列百官之上,所以廢立皇帝,才會計劃得成,完成廢立。等到了霍光,他先受到了先帝托國的重任,又憑借皇室宗親的地位,而且內有太後秉政的權重,外有群臣同心的大勢,加上昌邑王即位沒多久,沒有貴重寵幸之人,朝中也無同心的官員,他的話只能通過侍從表達,所以霍光計策施行便宜迅速,事情完成就像摧枯立朽。而今王芬只見到了前人成功的容易,卻看不清眼前的困難,更不知天時、地利、人和,如此下去,徒自取滅亡耳。”
曹操果然沒有說錯,不久之後陛下便欲北巡河間舊宅。而王芬以為時機已到,便上書言黑山賊攻劫郡縣,求得起兵,欲趁著陛下臨河間之時趁亂劫持陛下,完成廢立之事。卻不料北方忽有赤氣生出,東西竟天,太史上書陛下,言“當有陰謀,不宜北行。”陛下遂罷了北巡的念頭,下敕令王芬罷兵,隨後又征召他入京。王芬以為陰謀敗露,心生恐懼,不幾日便在家自殺身亡。
此事過後,陛下心中壹直很憂慮,終於下定決心,重立西園新軍,這新軍直屬陛下,共有八個校尉,我被任命為中軍校尉,曹操則被任命為典軍校尉,可惜這支軍隊的指揮權直屬於上軍校尉蹇碩手裏,連大將軍也無法調動。
黃巾暴動,王芬叛亂,這些事壹件壹件直擊陛下內心最深處,縱使如今西園新軍成立,也無法讓他能夠開心幾天。再加上陛下先前壹直沈湎美色,身子早已被掏空了,內憂外患之下,終於病倒了。而這時,壹件關乎全天下蒼生的大事業開始漸漸浮出了水面,那就是太子壹事。
不知何故,陛下壹直未立太子。按理說何皇後所生的辯皇子既是長子,又是嫡子,理應立為太子,可陛下卻壹直以辯皇子輕佻淺薄為由,遲遲不肯立他為太子。而朝中大臣其實也都心知肚明,陛下不喜辯皇子,卻專寵王美人的兒子協皇子。這王美人自從入宮以來,便深受陛下寵愛,繼而壹直將皇後冷落在了壹旁。雖然皇後後來用計毒殺了王美人,但卻留下了這個協皇子交與董太後撫養,如今這協皇子雖然尚未成年,但陛下若真壹意孤行想要立他為太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實話又說回來,辯皇子自小寄養在民間壹戶姓史的道人家裏,直到十歲後方才接回宮裏,是以舉止形態皆帶著壹絲民間的輕佻,而協皇子自小由董太後養大,住在深宮之中,舉止端莊,待人親和,兩位皇子站在壹起,任誰都會喜歡上協皇子。
但我不能,朝臣不能,黨人不能,天下士族更不能。且不說辯皇子是何皇後所生,乃是大將軍的親外甥,而協皇子是王美人所生,是何皇後的心腹大患。況且那些宦官也壹直圍在協皇子的身邊,意圖說服陛下改立協皇子為太子,而我士人與宦官自是勢不兩立,所以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將辯皇子扶上太子之位,日後登上帝位。
日子壹天天過去,陛下的身子也壹日不如壹日,朝中氣氛異常緊張,叔父每次下朝後便找我議事,他知我每日出入大將軍府中,便托我告訴大將軍,朝中大臣皆願擁立辯皇子,讓他專心對付宦官。大將軍也投桃報李,言事成之後,他與叔父二人共同輔新帝,共理朝政。
十常侍不願坐以待斃,便想出壹計,借口西北韓遂叛亂,奏請大將軍出兵西征平叛,陛下當朝便準了,旨意直下到大將軍府中,要他盡快起行,大將軍不知如何應對,便招我過府議事,我略微思索壹番,道:“大將軍不如明日上朝時便奏請陛下,言青徐黃巾復起,請旨讓紹領兵東進徐兗,待得紹引得勝兵回,方才西征韓遂。”
第二日下朝後,大將軍再度招我議事。方壹見面,大將軍便即大笑道:“本初果然好計,這十常侍欲讓我引兵西征,待得京中空虛之際,引西園軍擁立劉協為太子,我便反戈壹擊,奏請陛下讓妳東進,妳是西園八校尉之壹,倘若東進,必定要帶上西園軍,到時這些宦官手中無兵無將,還不是如壹只螞蟻壹般乖乖讓我捏死。”大將軍大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和我壹同走進書房議事。
待到了四月初時,陛下愈發病重,每日昏迷不醒,偶爾醒來壹次,亦是手不能指,口不能言。叔父每日裏憂心忡忡,惟恐會發生兵變。我去大將軍府上議事,卻見大將軍正換上朝服,似欲入宮,我急忙上前問候,大將軍見是我,隨口說道:“方才宮中來報,言陛下清醒過來,欲招我入宮商議冊立太子壹事,本初在此稍候,我去去便回。”說著大步流星便往府外走去。
我腦中忽而閃過壹道靈光,頓覺大事不妙,急忙張口喊住大將軍。大將軍頭也不回說道:“本初可有急事?若無急事便在我府中稍坐壹會,我去去便回。”我急忙喊道:“大將軍不可入宮,入則恐有禍事發生。”大將軍對我是言聽計從,聞言急忙大步走到我身旁,急切問道:“本初此言何意?為何有禍事發生?”
我整理了壹下思路,張口問道:“大將軍,紹先問妳,妳與十常侍可有和解的可能。”大將軍聞言冷笑壹聲,道:“十常侍恨我入骨,如何會與我和解,況且他們壹心想要擁立劉協,我若不殺了他們,辯兒便無法登上皇位。”我又問道:“陛下心中想立辯皇子還是協皇子。”大將軍眼中露出壹抹恨意,道:“陛下識人不明,辯兒乃是嫡長子,理應早日冊立為太子,如今遲遲不肯做決定,便是在想方設法幫著劉協。”我再度開口:“大將軍,既然陛下想要冊立協皇子,十常侍也想擁立協皇子,此時招妳入宮議事,莫非他們改變主意,想要立辯皇子為太子不成?”
大將軍心中壹驚,急忙問道:“依本初的意思,我該如何行事?”我眼中閃過壹抹寒光,嘴角微微露出壹絲冷笑,說道:“大將軍,若我所料不差,只怕陛下已經駕崩,十常侍秘不發喪,先招妳入宮,然後趁妳不備將妳殺死,之後再擁立協皇子為帝,如此壹來,大勢已成,剩下的朝臣即使想要反對,手裏也是無兵無將,徒呼奈何。”
大將軍大驚失色,又問我計將安出,我面生寒意,冷冷說道:“大將軍,為今之計,不如稱病不去,繼而發兵列陣於宮外,如此壹來,十常侍投鼠忌器,也不得不委曲求全,同意立辯皇子為帝。”大將軍聽著皺起眉頭,來回走了幾步,遲疑道:“稱病不去還可,可若要發病列陣於宮外,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這……”我見大將軍舉棋不定,急忙大聲說道:“大將軍,十常侍都在密謀加害於妳,妳還在這裏婦人之仁,可知若是十常侍搶了先手,便無法再挽回了。”大將軍來回踱步,忽而擡頭,眼中露出壹抹寒意,轉身便往房內走去,少頃已經換了壹副盔甲,急匆匆往府外走去,方到府門處,忽而回首看著我,說道:“本初,若事成,妳便有從龍之功。”說完出了府門,上馬直往城外兵營而去。
此後發生的事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陛下早已在昨日便即駕崩,十常侍欲做最後壹搏,秘不發喪,謊召大將軍入宮,想要先下手為強將大將軍除掉。大將軍聽了我的話,前往兵營點起軍馬,列陣於宮墻之外,十常侍見陰謀敗露,只能服軟,願意輔佐辯皇子登基。
新帝登基,大將軍搖身壹變,成了手握重權的權臣,他並沒有食言,邀我叔父壹同治理朝政。我則趁機向大將軍進言:“十常侍把持朝政日久,作惡多端,今新帝登基,大將軍理應重整朝綱,任用賢能,整頓國家,為天下除害。”大將軍深以為然,第二日便下旨讓我遷任司隸校尉,又提拔二十多人入朝,成了他的心腹。
好日子過了沒有多久,蹇碩因為當初曾受先帝遺詔,欲扶協皇子登基,如今雖然服軟,但壹直對大將軍心懷怨恨,欲再次謀劃誅殺大將軍。他寫信給其他幾人,言:“大將軍何進控制朝政,獨斷專行,如今更是要與黨人壹道謀劃誅殺我等,只因我手握西園禁軍,壹時不好下手。與其受制於人,不如我等先發制人,將何進誆入宮中,關閉宮門,將其誅殺。何進壹死,余黨皆散,到時我等重新扶協皇子登基,便有從龍之功,日後大權在握,黨人皆要看我等臉色行事,再不必像如今壹般膽戰心驚,日夜憂思。”
蹇碩想得很是完美,可惜他卻算漏了壹人。中常侍郭勝與大將軍乃是同郡之人,且何太後入宮,郭勝從中幫了很大的忙,因此他較為親近大將軍壹方。他在接到蹇碩的書信後,便與趙忠等人商議,決定將書信轉呈大將軍,而蹇碩,也開始了自己人生的倒計時。
大將軍拿到書信,並沒有第壹時間逮捕蹇碩,他先是讓陛下下詔免去蹇碩上軍校尉的官職,繼而親率大軍入宮,將禁軍團團圍住。此後方才讓黃門令將蹇碩逮捕,直接處死,而西園禁軍自從也歸入了他的麾下。
蹇碩雖死,但士人與宦官之間的深仇大恨仍無半點緩解的余地,我至今還記得那兩次黨錮之禍,想著無數士人便迫害,或歸隱山林,或死於牢籠,如今這場鬥爭中士人好不容易占了上風,若不趁機將這些閹人除去,只要稍微給他們壹點機會,便會死灰復燃,到時若再讓他們掌握了朝政,天下士人的大難便又會降臨。
我每日出入大將軍府中,皆向他進言除掉宦官,“先竇武準備誅殺內寵,而反受其害,原因是事機不密,言語漏泄。五營兵士都聽命於宦官,竇武卻信用他們,結果自取滅亡。如今將軍居帝舅大位,兄弟並領強兵,軍隊將吏都是英俊名士,樂於為將軍盡力效命。壹切在將軍掌握之中,這是蒼天賜予的良機,將軍應該壹舉為天下除掉禍害,以名垂後世!”大將軍聽了頗為心動,便進宮請何太後下旨,不料何太後以首惡已誅,余皆從犯,不必深究為名,不願下旨。而大將軍得不到太後的旨意,便即回府對我說道:“蹇碩設謀害我,如今全家被誅,其余不必再妄加殘害。”我再欲勸說,大將軍只推脫身體不適,轉回後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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