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不要說謊 by 葉梔酒
2024-4-13 21:58
“回家的第壹秒就想看見妳”
崇野猛地擡起頭,陸時郁這句話說得如此稀松平常,仿佛在說,“我今天想吃加煎蛋和火腿的三明治”壹樣平靜。
冷漠兇狠的陸時郁崇野招架不住,突然轉變得如此直白主動的陸時郁他也壹樣招架不住,但是他知道的,現在他面前的陸時郁或許才是真的陸時郁。
他就是這樣,壹旦說清心意,對於自己所有的想法都不會藏著掖著。
八年前的崇野經常因為他隨意的壹句話和壹個舉動而臉紅,現在的崇野也壹樣。
他吞咽著口水緩解喉嚨的幹癢。
陸時郁松開環著他腰的手離開衛生間,指腹最後在側腰上流連地滑動,崇野繃緊身子,聽見他說,“我只是想想。”
“哦。”崇野說不清在聽見他這句話的時候自己是放下了心還是有些失望。
陸時郁走了,他也用涼水拍了拍臉,撐著洗手臺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十幾歲的時候他覺得他已經足夠成熟,看著現在這張臉才意識到那時候的樣子實在青澀。
哪怕生活處處不如意,眼睛裏也是閃著光的。
不像現在,壹潭死水。
他知道自己這八年過得並不算好,但也很想知道陸時郁這八年到底是怎樣過的。
他原本以為,過了這麽久,哪怕他們重逢,陸時郁也早就另尋他人了。
沒想到……
見他壹直沒有回臥室,陸時郁喊他,“崇野?”
“來了。”
崇野做了壹個深呼吸,躺到床上,關掉床頭燈,整個房間陷入了壹片黑暗。
這麽壹折騰,已經過了淩晨兩點,陸時郁隔著被子拍拍他,“好好睡壹覺吧,明天就不用早起陪我去公司了。”
崇野悶悶地答應著,他是真的困了,但是第二天壹早,陸時郁起床他還是跟著醒了。
陸時郁正準備下床,回頭看他,“我吵醒妳了嗎?”
“沒有。”
崇野揉揉眼睛,“不過還有點困。”
“繼續睡吧。”
陸時郁不吵他,去客房洗漱,再做了早飯,回房間看見崇野又睡著了,他輕手輕腳地關好門,把崇野那壹份早餐放在微波爐裏熱著。
順便留下了壹張字條。
崇野是在他離開之後半個多小時醒的。
即便知道陸時郁已經離開了,還是在房間裏找了壹圈,最後才來到廚房。
字條放在餐桌上,陸時郁的字跡經過這麽多年的磨煉更加剛勁有力,肆意瀟灑。
“早餐給妳放在了微波爐裏,有事情給我打電話。”
“不準偷偷走!”
崇野的腦海裏自動出現了陸時郁親口對他說這句話的語氣,竟然荒唐地咂摸出撒嬌的意味。
今天的早餐很中式,陸時郁煮了紅棗南瓜粥,做了裏脊土豆絲卷餅。
崇野吃得很飽,吃完收拾了餐具。
然後他站在客廳裏,發現自己無事可做了。
之前陸時郁讓他壹起去公司他還不想,怕自己很尷尬,現在冷不丁不用去了,竟然也覺得有點不適應。
按照陸時郁的習慣,他現在應該剛把第壹杯咖啡喝到壹半,這個時間連依不會過來打擾他,所以往往辦公室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崇野坐在沙發壹角,仿佛回到了第壹天來陸時郁家裏那樣,打開電視隨便找了壹個電影消磨時間,電影很長,足足三個小時的全英文,沒有字幕,他聽不懂,看著看著就犯困,嘰裏咕嚕地不知道電視裏在說些什麽了。
崇野倒在沙發上又睡著了,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被餓醒的。
肚子叫了壹聲,已經過了正常午飯的時間,他拿出手機,看見陸時郁給他發的消息。
陸時郁 :在做什麽?
這條消息來自於半個小時前。
【崇野】:睡著了,剛剛醒。
陸時郁沒有很快回復,應該已經在忙了,崇野也沒有再發,怕打擾到他,去廚房給自己隨便下了壹碗面,端上桌的時候手機屏幕剛好亮起。
【陸時郁】:記得吃飯。
【崇野】:[壹張照片]
他把自己的面拍過去,壹個荷包蛋,幾根青菜,兩片午餐肉。
陸時郁把照片放大看了好多遍,很簡單的壹碗湯面,不過味道應該是不錯的。
【陸時郁】:多吃壹點。
【崇野】:好。
崇野翻了翻兩個人的聊天記錄,微信是他要了聯系方式的第二天加上的,之後沒怎麽說過話,每天零星壹兩句,後來他和陸時郁去公司了,那幾天的記錄都是空白的,今天說的話還算多了壹些。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崇野都清楚,他們的感情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但是——
越這樣,崇野心裏就越慌。
他怕他再經歷壹次當年的情況,而且他壹直不敢問陸時郁,對他到底是不甘心的執念,還是真的還愛……
崇野嘆了口氣,面有些凝固了,他攪了兩下,用湯水把面條都泡進去。
心事重重,壹碗面吃了好久。
壹個人的時候壹碗面就可以解決壹頓飯,陸時郁要下班,他卻提前開始準備晚飯,現在知道陸時郁什麽時候下班,路上要耗費多長時間,多久能到家,也更好計算時間,讓陸時郁壹回家就能吃上溫度正好的飯菜。
崇野把飯菜擺上桌子,門鈴也正好響了。
壹切都剛剛好,他莫名有了壹絲成就感。
崇野去給他開門。
“怎麽不自己解鎖?”
“因為回家的第壹秒就想看見妳。”
陸時郁依舊是用波瀾不驚的語氣說著讓崇野面紅心跳的情話。
仿佛情話不是情話,只是在陳述壹件客觀事實——像“今年的收益提升了十二個百分比”和“洲海集團的企業排行又上升了八名”壹樣。
陸時郁的手從身後遞過來——是壹束花。
崇野接在手裏。
想起陸時郁上次別別扭扭送他的那壹束。
他低頭聞了聞,嘴唇在最近的花瓣上碰了壹下。
“今天下班也碰見賣花的小女孩了嗎?”
“……”
陸時郁哽了壹下,“不是,這壹束是特地買給妳的。”
他低頭換鞋,把衣服掛在衣架上。
“謝謝。”
“不客氣。”
陸時郁去臥室換衣服,走了半程轉過身來。
“其實上次那壹束也是。”
話音剛落,沒等崇野回復什麽,陸時郁已經頭也不回地去換衣服了。
“喜歡香水還是我”
崇野看著陸時郁的背影,感覺到有壹種詭異的可愛,他嘴角抽動兩下,最終還是勾了起來。
他低頭用力聞了聞,花很香,花瓣還很鮮嫩,甚至還有水珠掛著,這個時間買到這樣新鮮的花也不太容易,但是陸時郁總是這樣,他好像可以做到任何事。
崇野找了個玻璃花瓶把花認真插好,擺在電視櫃上。
陸時郁換好衣服出來,正看見崇野在插花,他站到崇野身後,手撐著旁邊的置物櫃,看起來像是把崇野攬進了懷裏。
崇野偏過頭又吸了吸鼻子,“妳換香水了?”
陸時郁臉上閃過壹抹驚訝,“我以為妳都不在意我用什麽香水。”
怎麽會……
陸時郁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清冽,無論什麽時候靠近他都能隱隱約約地聞到,和崇野以前在酒吧裏聞到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廉價香水壹點都不壹樣,明明存在感並不強,但是就是讓人無法忽視,並且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
“喜歡嗎?”
“喜歡。”
“喜歡香水還是我?”
“……”
崇野看著他仍然平靜到讓人難以置信的表情,有些好笑地問,“陸時郁,妳壹定要用這種表情說出這樣的話嗎?”
“那我應該用什麽樣的表情?”
崇野也不知道,但是總歸是要比現在熱情壹點的吧,不然他會覺得陸時郁只是在……逗自己玩,想看自己為此慌裏慌張不知所措罷了。
崇野答非所問,“而且妳剛見我那幾天還不是這樣的態度。”
這也是崇野壹直不太明白的點,他雖然並不排斥陸時郁的親近,甚至很喜歡,但是有時候總覺得不明不白。
“因為我剛開始不確定妳對我是什麽態度。”
陸時郁低著頭,聲音很低,擺弄著抽屜裏被碰亂的備用袖扣,避開了和崇野的眼神對視。
“那妳現在覺得我對妳是什麽態度?”
兩個人好像在說繞口令壹樣拉來扯去,陸時郁轉過身子,走向廚房,“我不告訴妳,萬壹我想錯了呢——吃飯吧,餓了。”
好吧。
崇野跟過去,他今天做了四個菜,並且還有丸子湯。
“做了多久?”
“不知道,壹個小時?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
“辛苦了。”
“不辛苦。”
崇野竟然因為這樣簡單平常的三個字覺得有些臉紅,低頭咳了壹聲掩飾住,把第壹碗丸子湯盛給陸時郁。
陸時郁接過來,手直接包住他的,短暫觸碰之後再分開。
壹瞬間崇野覺得手上的溫度比裝著熱湯的碗還要熱壹點。
很安靜地吃完這頓飯,陸時郁去洗了碗,崇野在他旁邊坐著,突然聽見陸時郁的手機響。
陸時郁手濕,看了壹眼崇野,“在茶幾上,可以幫我拿壹下嗎?”
“好。”
崇野去給他拿手機,無意間低頭掃了壹眼屏幕上的名字,看清這三個字瞬間覺得全身壹冷,他咽了下口水,按住自己微微顫動的手,把手機遞給陸時郁。
——鄭亭江。
自從回到鄭家之後,陸時郁就沒有給鄭亭江換過備註,在他眼裏,鄭亭江不過算是他的領導,壹個拋妻棄子的人不配做他的父親。
所以接到他電話的時候,陸時郁也有壹種無法言說的不悅。
崇野給他按了接聽鍵之後就退到了壹邊,坐在椅子上低頭摳著指甲——上次陸時郁給他修剪之後他就沒有再亂咬過了,現在已經長得挺好了,比以前看著飽滿透亮得多。
“董事長。”
陸時郁語氣十分公事公辦,鄭亭江也早就習慣他這樣的疏離冷漠,陸時郁有能力有手段,只要他願意留在鄭家就足夠了。
倒是崇野有點震驚陸時郁這個稱呼,他以為陸時郁起碼表面上會禮貌性地叫壹聲“爸”,結果是這樣最陌生的稱呼,他下意識擡頭看過去。
“時郁,前幾天去參加長尊的壽宴,有沒有結識什麽新的人脈?”
陸時郁避開話筒有些不耐煩地嘆了口氣。
“董事長,您有什麽事直說就好了,不用和我繞彎子。”
鄭亭江在電話那邊停頓了壹下,似乎是被他直接戳破覺得有些尷尬,但是陸時郁和他說話壹直這樣不客氣,他早就習以為常,幹巴巴地笑了壹聲,裝出壹副慈父的樣子。
“那我就直說,現在整個常平市可都在傳,妳找回家壹個男朋友。”
陸時郁心裏壹凜,這件事傳到鄭亭江耳朵裏他是不意外的。
他回頭看了壹眼崇野,崇野不知道看著他在想些什麽,突然和他對視,他怕鄭亭江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給崇野做了個手勢。
崇野會意,離開廚房,去沙發上窩著了,臨走之前還給他關了門。
等他走了,陸時郁才繼續說。
“嗯,有什麽問題嗎?”
“妳知道的,時郁,我們鄭家結婚壹向是父母之命,更別說妳還找了壹個男人。”
“我姓陸。”
陸時郁平靜地反駁他,言下之意,我和妳們不是壹家人。
“但是妳現在在鄭家。”
“我也可以不在鄭家。”
他不需要鄭家,但是鄭家需要他,他知道這句話對著鄭亭江說出來將無懈可擊。
果然他聽見鄭亭江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似乎是在壓著怒意。
不過陸時郁並不在意,“董事長,如果妳們鄭家到現在還需要商業聯姻,那您這麽多年也白幹了吧。”
鄭亭江死死攥著茶水杯,現在外面都在傳,他鄭亭江活了大半輩子,兩個兒子,壹個沒出息的紈絝意外去世,壹個有能耐的還死活不肯認他,甚至用了八年時間還是不願意改姓,不僅如此,現在還找了個男朋友,大張旗鼓地帶出來,恨不得介紹給所有人,再下壹代連壹個接班的都沒有了。
“妳至少不應該把他帶出去拋頭露面。”
陸時郁覺得他有點不可理喻,嗤笑壹聲,“那應該怎麽樣呢?董事長,像您壹樣,自己戀愛多年的愛人說拋棄就拋棄嗎?”
致命壹擊,在這個話題上,鄭亭江永遠對不起他和媽媽,自然也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
長久的沈默之後,鄭亭江敗了下風,“那就希望妳不會後悔了。”
掛了電話,陸時郁皺了皺眉,覺得他這最後壹句話裏有話。
他把洗好的碗放進櫃子裏,出去看見崇野窩在沙發上,看起來有些魂不守舍,陸時郁放下手機,坐在他旁邊,“怎麽了,怎麽突然不太開心?”
崇野很僵硬地笑了壹下,“有嗎?”
“有。”
陸時郁很肯定地回答他,崇野搖搖頭,“可能有點累了。”
崇野臉色確實有些發白,陸時郁試了壹下他的額頭,溫度是正常的,那可能真的是累了,畢竟壹個人忙活了四菜壹湯。
“那去睡覺吧,我去客房,還有些文件要處理,不打擾妳。”
“不用。”
崇野搖頭,咽了下口水,“和我壹起吧。”
崇野難得主動邀請他壹同去睡覺,陸時郁自然不會推辭。
“走吧。”
崇野鉆進被窩,只露出來壹張臉,房間裏開著燈,陸時郁給他戴上眼罩和耳塞,才靠在床頭上打開電腦。
壹壹打開連依發給他的郵件,回頭看了壹眼被包裹嚴實的崇野。
陸時郁猛地反應過來,崇野突然低落,似乎是從他接到鄭亭江電話的時候。
當時崇野的表情就有些許不自然,但是他竟然沒有及時發現。
為什麽鄭亭江會這樣影響崇野?
陸時郁驟然想到八年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