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如果我離開洲海呢”
　　既然陸時郁沒有和崇野提這件事，崇野也沒有主動去問，他知道對於陸時郁來說這種事就是易如反掌，根本不值得和自己提壹嘴來邀功，況且崇野現在跟著他的時間久了，多少也懂了壹些商業上的皮毛。
　　如果他問的話，陸時郁壹定會說：“這和我搞不搞他沒有關系，壹個品行不端的人遭受眾叛親離是遲早的事情，我只是加快了這個速度而已。”
　　總之，有陸時郁給自己撐腰，崇野心裏還是會很享受這份特殊待遇和專屬偏愛的，就像很多年前，陸時郁對任何人都很冷淡，卻唯獨會在他面前做自己，壹樣讓他有些幼稚的自豪。
　　崇野每天上午睡好了去陪陸時郁，下午到“濁夜”上班，每周末和逢青約壹次拍攝，不忙碌但是也足夠充實，在吧臺裏給付英南幫忙，還能聽見不少八卦。
　　比如陸哲恩嘴硬說自己只是擔心找不到新的金主，結果當天就心不在焉地上錯了三次酒，他抓亂了頭發，把口袋裏的紅絲巾扔到吧臺上，沮喪地用掌心蒙住臉，“南姐，我想請幾天假，實在是狀態不好。”
　　付英南沒有多問，她明白陸哲恩這八成是上了心了，不然就算不做紅絲巾去做藍絲巾，憑他這長相，也能在“濁夜”賺得盆滿缽滿。
　　休息幾天也好，好好沈靜沈靜，做他們這壹行的，最忌諱的難道不就是對金主動心嗎？
　　從根本上，階層就是不壹樣的。
　　南姐對所有員工都是壹視同仁的照顧，所以“濁夜”的員工都做得很長久，她照例給陸哲恩發工資，卻要他想來的時候再來，結果陸哲恩還沒回來，趙總先找過來了。
　　那天崇野也在，這還是他第壹次見到趙總，和他想象中大相徑庭。
　　趙總看起來三十來歲，身穿壹件灰色大衣，壹眼就看得出和陸時郁是壹樣的人——十足的上位者，體量修長，讓人望而生畏。
　　他表情有些焦躁，但是在努力壓迫著情緒。
　　付英南語調熱情，“趙總今天怎麽有空來？”
　　趙繁承沒有回答她略帶調侃的問題，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哲恩呢？”
　　親耳聽到這樣的問句，付英南和崇野都是壹驚，沒想到趙繁承找上門來是和陸哲恩有關，付英南以為他來找新情人而準備好的壹波冷嘲熱諷都生生憋了回去。
　　“回家了，受傷了。”
　　趙繁承神色瞬間緊張起來，“受什麽傷？”
　　“情傷。”
　　“……可不可以給我壹下他家的地址？”
　　“好。”
　　付英南隨手扯了壹張紙給他寫下來，趙繁承片刻都沒有停留，拿了就離開了。
　　崇野和付英南目送他的背影，同步地看向對方，付英南搖著頭，“不對勁兒，壹點都不對勁兒。”
　　崇野切著手上的檸檬，“兩情相悅不是好事嗎？”
　　“哲恩怕吧，他的經歷不比妳好哪裏去，來我這裏的時候才十五歲，瘦瘦小小的壹個，我看他可憐，年紀又小，不忍心要他陪酒，就讓他隨便打打雜。”
　　“後來他成年了，我問他紅還是藍，他說‘紅吧，我不能白長這麽漂亮啊南姐。’然後他就壹直做到現在，我知道妳以前也不太喜歡打聽這些事，所以可能不知道趙總是哲恩第壹個長時間的金主，現在妳也看出來了，他們應該是郎情妾意，但是這個等級階層身份地位擺在這，哲恩怎麽可能不怕呢？”
　　“嘶。”
　　崇野停下刀，刀尖從手指上蹭過去，滲出壹道血痕。
　　“怎麽這麽不小心？”
　　南姐趕緊去給他找創可貼。
　　“沒事南姐，小傷，壹會兒就愈合了。”
　　“那哪行呢，被陸總看見我不好交代啊。”
　　見他不說話，付英南擡眸看著他。
　　“想到自己了？”
　　壹雙看過世事的眼睛已經把崇野看透。
　　崇野也坦蕩，“是啊，我們兩個的處境不也是這樣嗎？”
　　付英南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不壹樣，陸總對妳什麽樣妳心裏還不清楚嗎？”
　　清楚的確清楚，就是不可控的因素仍然很多。
　　手上的傷口尖銳地痛了兩下便失去了存在感，下班出去找陸時郁的時候都忘記撕掉創可貼，車裏燈光昏暗，陸時郁卻在他上車的第壹時間抓住了他的手，“怎麽回事？”
　　陸時郁皺著眉頭，和剛才趙繁承臉上的擔心比起來只多不少，崇野回握住他的手，“沒事，就是刀劃了壹下，估計已經愈合了。”
　　“為什麽不小心？”
　　崇野嘆了口氣，想起剛才付英南的話來，笑著搖搖頭。
　　“妳有心事。”
　　陸時郁把他往懷裏扣，說出來的話斬釘截鐵。
　　“是啊。”
　　崇野把陸哲恩的事情講給陸時郁。
　　講完靠在陸時郁身上，“哲恩比我小，我去‘濁夜’之後他是第壹個接近我的，又因為和妳壹個姓，我和他關系就壹直還不錯。”
　　“趙繁承？”
　　沒想到陸時郁的第壹個問題竟然是問趙繁承，崇野難免有些失落，他報復性地在陸時郁手心按了壹下，陸時郁吃痛，把他的手老老實實地抓住。
　　“妳認識嗎？”
　　“認識，霍頓集團的總經理，應酬的時候見過幾次，點頭之交吧。”
　　“霍頓集團？”
　　崇野之前聽說過，也是常平市數壹數二的大集團，“和洲海集團比起來呢？”
　　“那還是洲海要強壹點。”
　　崇野沈悶地“哦”了壹聲。
　　陸時郁的胳膊從他脖子後面繞過去，伸手把他的臉轉到自己這邊，要他和自己對視。
　　“小野，妳也在怕對嗎？”
　　崇野明明希望他問出這句話，他不知道怎麽主動說出心中的困擾，所以期待陸時郁可以察覺到他的想法，所以剛剛陸時郁先提趙繁承的時候他會有些失望。
　　可是眼下陸時郁真的問他，短暫欣喜過後又有些欲言又止。
　　“其實妳和陸哲恩壹樣，妳也怕現在的我們身份地位差太多，所以總會有很多種因素擋在我們中間，對嗎小野？妳壹直在擔心這個。”
　　“是。”
　　崇野擺弄著手指，似乎聽見陸時郁也嘆了口氣，輕到讓他很難捕捉。
　　“如果我離開洲海呢？小野，可以給妳安全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