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副將秦商馳馬走近那面旗子，高聲道：“將軍，他們走得必定匆忙，竟連戰旗都不要了。”

　　素衣嘆了口氣道：“他們並非匆忙之間將旗子丟下。妳還不明白麼？這面旗子其實就是壹紙戰書，唉，完顏緒，完顏緒，這個人的膽魄，確非常人可比，即便身為敵人，本將也不由得要贊壹聲，他確實是壹位英明天子。金遼有主如此，只怕……”余下的話他不忍再說，只因那是壹個他不敢去想的結局。

　　“通知三軍，加緊訓練，嚴密戒備，若本將猜的不錯，壹場大戰已是迫在眉睫了。”劍眉緊蹙在壹起，素衣沈聲吩咐，又轉身問秦商道：“京城的軍餉糧草還沒有到嗎？”

　　副將搖了搖頭，壹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素衣長嘆壹聲，仰望長空，暗道：難道天不亡我，最終卻要我亡在那起昏君饞臣的手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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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亮的軍帳裏，完顏緒正聚精會神的看著壹張地圖，梓儂端著壹盤點心茶水掀簾進來，柔聲勸道：“主子，夜已深了，歇著吧，大戰在即，養好精神是最要緊的。”

　　完顏緒眼光仍不離開地圖，沈聲道：“妳先去睡吧，朕實在睡不著，三年了，朕無時無刻不想著這壹戰，不擊則已，壹擊即中，朕絕不給素衣喘息的機會。”

　　梓儂道：“主子心情，奴婢豈會不知，只是這壹戰主子早已成竹在胸，又何必……”話未說完，完顏緒已正色道：“身為壹個將領，任何時候都不要用成竹在胸這四個字，戰場上風雲變幻，理應將所有退路都斟酌過才是。素衣正是因為有此優點，方能百戰百勝，前車之鑒猶在，我們難道還要重蹈覆轍嗎？”說完拿起茶杯啜了壹口。忽聞帳外傳來壹縷斷斷續續的笛音。

　　完顏緒起身出帳，梓儂跟在後面，疑惑道：“那素衣竟到這時候還有心情吹笛？”

　　完顏緒搖頭道：“這必不是他吹的，這樣緊要關頭，最忌軍心渙散，他怎會吹起這思鄉的調子。況這笛聲淒切無比，竟似滿含絕望。”沈吟了壹下，忽然笑道：“齊主昏庸，看來大齊士兵戰意低落，哈哈哈，素衣，朕倒要看妳明日如何應戰。”說完低聲吩咐梓儂道：“傳令給各將領，明日戰場上，對齊兵能生擒者便不宰殺，朕要這些俘虜有大用處。”

　　03

　　午後的烈陽高掛在慘烈戰場的上空，透過遮天蔽地的滾滾黃沙，向世間散發著強烈卻又慘淡的光芒。不時就會有壹蓬血花伴著揚起的沙塵撒向半空。沙地上早已是血跡斑斑，年輕的屍體，掩在黃沙下的戰旗，還有觸目驚心的斷肢殘臂，戰爭的殘酷，實在已經不是任何言語能夠形容的。

　　更殘酷的是，這場大戰還沒有結束，國家的名譽，君主的野心，百姓的安寧。這場戰鬥的賭註委實太大，無論是金遼國抑或大齊，都不得不全力以赴，因為，他們誰都輸不起。

　　完顏緒和素衣，兩軍的最高將領，此時便在戰局的中心纏鬥。雙方均已是汗透重衣，身上的鎧甲也顯得越發沈重。忽然完顏緒沈靜的開口道：“勝負已定，為何還做無謂掙紮，妳若棄械投降，朕保妳榮華富貴，高官厚祿。大齊的昏君與饞臣，值得妳這樣賣命嗎？”

　　素衣不語，他知道就如完顏緒所說，勝負已定，無論是三軍將士抑或自己。完顏緒至此時尚可揚聲，自己卻不能開口，否則苦苦凝聚的壹口真氣必泄無疑。

　　完顏緒眼中閃過壹絲寒光，冷聲道：“妳竟如此倨傲，連朕的話也不屑回答。”心中惱怒，平長了三分氣力，壹柄長槍更增威力，如蛟龍入海，猛虎下山。素衣先前便已是苦苦支撐，如何能捱得住，壹個不留神，肩頭已中了壹槍，鮮血汩汩而出，染紅了身上的銀甲，他眼前只覺壹片眩暈，嘴角露出壹絲慘淡笑容，雙馬交錯間，壹個身子已被完顏緒輕輕擄了過去。凝起最後壹絲真氣將拳頭揮向近在咫尺的英俊面龐，卻早被對方識穿，壹只大手掐上他的脖子，登時讓他徹底暈了過去。

　　再度醒來，空中已是繁星滿天，壹彎冷月幽幽散著淡淡清輝。沒有太大的風，卻是寒冷刺骨，素衣發覺身上的汗水已結成了壹層薄冰，侵蝕著周身的肌膚。那幅跟隨自己多年的銀甲也不見了，想必早已被敵人當作勝利品擄去。囚車吱吱的聲音，在夜幕下聽來，格外刺耳。

　　壹個女子的聲音忽然響起：“營寨已紮好了，大王命我帶素將軍去他的營裏。”黑暗中慢慢顯露壹張絕色的面孔，見他醒了，不由得嫣然壹笑，繁星明月，都被她這剎那風華比了下去。

　　完顏緒的大帳裏，暖意融融，卻無法融化他寒冰般的目光。看見素衣進來，他面上泛起壹絲令人心驚的殘酷笑容，冷冷道：“素將軍，妳知道朕等這壹天等了多長時間嗎？三年零壹個月零五天，上天垂憐，在妳們大齊君臣的幫助下，竟然就這麼容易的讓朕如了平生所願。”

　　素衣緊抿著薄唇，目光堅毅的看著完顏緒，卻見他自桌上的餐盤中拿起壹只烤羊腿來到自己面前，戲謔的笑道：“妳餓嗎？日間作戰，朕正奇怪百勝將軍怎麼那般不濟事，及至審問過妳的副將，才知個中緣由，嘖嘖嘖，真是可惜啊，壹代名將，竟然連肚子都未填飽便上了戰場，傳出去，只怕沒人會相信，哈哈哈。”他揚起狂妄的笑聲，素衣卻仍不為所動，只將壹雙星目冷冷的看著他。

　　完顏緒笑聲陡歇，素衣的沈靜讓他有些惱火，就好像自己是個小醜，上演了壹出毫無意義的獨角戲。他壹把拽住素衣的領子，寒聲道：“朕再問壹遍，妳降不降。”

　　素衣終於開口，清冷的聲音甚是動聽：“不降。”

　　完顏緒猛然松手，冷笑幾聲：“為什麼？朕說過，那樣的君臣值得妳為他們賣命嗎？”

　　素衣壹個字壹個字的道：“我的命，只賣給大齊百姓。”聲音堅決，擲地有聲。

　　完顏緒目中似有壹團火被徹底點燃了。素衣的身材明明比他矮小，此時卻似比他高大了許多，這個錯覺讓他惱怒，更令他惱怒的是那份從容的氣度，仿佛身為俘虜的並不是他，而是自己。

　　壹把捏住素衣肩頭的傷口，完顏緒滿意的看到他咬了壹下唇。他帶著惡毒瘋狂的目光，壹字壹字緩緩道：“素衣，妳大概不知道，朕對敵人向來心狠手辣，尤其是妳，朕不會有半分的憐惜，妳知道朕壹想到妳會被朕折磨的哭叫求饒，朕的心裏有多痛快嗎？既然不降，那妳就準備迎接朕施展在妳身上的手段吧。不要妄圖以死殉國，妳的幾萬將士的性命，全在朕的手中。妳敢自決，朕便把加諸在妳身上的酷刑加倍的實施在他們身上，然後全部殺掉，壹個不留。”

　　04

　　直到幾天以後，素衣仍忘不了完顏緒那瘋狂的笑聲，以及他眼中閃爍的變態嗜血的欲望，即使自己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從容面對壹切可能到來的折磨，他仍為完顏緒的恨意感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