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這壹說，眾多官員方才松了口氣，簇擁著完顏緒進了宮門。此時天色已晚，當下用過了晚膳，隨便尋了處宮殿暫時安歇下來，只等明日所有嬪妃大臣都到達，再行安排。

　　金遼剛遷都都延，壹眾事情既多且亂，完顏緒身為國主，更是沒有片刻空閑，以至於連到素衣那裏去廝纏壹番的功夫都沒有，素衣不用見他，倒顯得輕松了許多。他雖有心逃走，只是壹則完顏緒派人看的太緊，二則他也知道，跑得了自己壹人，卻跑不了士兵百姓，他最大的弱點已被完顏緒掌握，再想逃脫魔掌實在是難如登天。

　　這日早膳過後，小太子完顏朔又悠閑的晃了過來，對著素衣神秘兮兮的笑，直將他笑得壹頭霧水，才聽完顏朔悠悠道：“妳還有心在這裏看書？沒見對面的盡情苑已經收拾妥當了嗎？”

　　素衣向窗外壹看，心中壹痛，又夾雜著無數憤恨，就是為了建這座豪華奢靡的大宮殿，皇帝和饞臣們克扣了軍餉，輕易的令自己戰敗，更直接導致了亡國的結局。因此別過頭去，也不理會完顏朔，只重重的哼了壹聲道：“亡國的禍害，有什麼好看？”

　　完顏朔點點頭道：“哦，對了，難怪妳如此生氣，我聽說妳們皇帝就是因為建這個，弄得天怒人怨，更克扣了妳的軍餉致令亡國，呵呵，他費盡了心思，卻被我們揀了個便宜，也不知道他地下有知，該作何感想。”

　　素衣冷冷道：“妳到這裏就為了說這些話嗎？那我已經聽到了，請回吧。”

　　完顏朔也不惱怒，哈哈笑道：“當然不是了，盡情苑收拾妥當，我父王便要立後了，妳難道壹點都不著急嗎？”

　　素衣擡頭望了他壹眼，冷笑道：“他立後關我什麼事？我為什麼要著急，妳們父子兩個說話都不通之極。”

　　完顏朔驚訝的瞪大眼：“什麼？我父皇竟然壹點口風都沒透露過嗎？嘴也太緊了吧。難道妳真的不知道，他要立的皇後就是妳啊。”

　　“啪”的壹聲，素衣手中的書重重落在完顏朔身邊的桌子上，只見他面紅耳赤，怒氣沖沖的大吼道：“妳壹個小小孩童，更身為壹國之儲君，說話竟不懂留些口德嗎？沒錯，我是壹個俘虜，要打要殺只能憑妳們，妳父王更用士兵百姓的性命相協，令我受盡屈辱。難道妳們還嫌不夠，又讓妳這樣壹個孩子來取笑於我。素衣雖心慈，不願連累百姓，但威武不能屈，若將我逼到非死不可的地步，無論什麼原因，都不能再令我茍活於世。”

　　完顏朔也不著急害怕，壹笑道：“素衣將軍的氣節，我自然是佩服的，但我所說沒有半句虛言，到時妳自然知道。妳若真像妳說的這樣肯舍了士兵百姓的性命，要死也沒人攔著，只是我父王的脾氣我最知道，他真的會掀起壹場妳想都不敢想的血雨腥風，咱們就走著瞧吧。”說完再冷笑壹聲，悠然離去。

　　25

　　素衣頹然坐倒在床上，他想起了完顏緒那壹晚對他所說的話，當時只以為他是隨便說說，並沒有放在心上，如今想來，難道竟是真的不成。想到這裏，不由得又驚又懼，驚的是完顏緒竟真敢冒天下之大不諱而立壹個男後，懼的是自己若不答應，他是否真會掀起壹場血雨腥風。思來想去，自己竟連半點反抗的余地都沒有。長嘆壹聲，難道他忍辱偷生了這麼多日子，受盡煎熬，上天竟還是不肯放過他嗎？

　　到了晚上，多日不見的完顏緒忽然前來，面上也不似先前般滿是嘻笑之色，素衣冷眼看他，見他滿面鄭重神情，眼中更是深藏壹抹憂慮，心中壹凜，慢慢走到他對面坐下，沈聲道：“妳是否有話要對我說？”

　　完顏緒驚訝看著他，旋即釋然，苦笑道：“定是朔兒前來給妳打了招呼了，也好，他既說了，省得朕難張口。素素，朕對妳的心，天地鬼神皆知，亦想事事都遂妳心意，奈何這件事情關乎重大，朕雖知妳萬死也難同意，卻也由不得妳，勸妳趁早兒應下來，否則，別怪朕心狠了。”

　　素衣默然，良久方黯然道：“難道妳要立我為後的事，竟是真的嗎？”雖然心中早有答案，他卻仍抱著壹絲希望，希望從完顏緒口中聽到的是另壹個答案。

　　完顏緒不忍看他懷著壹絲期待的雙眼，別過頭去，壹狠心，咬牙道：“沒錯，朕要立妳為後，從此大齊與金遼，便是真真正正的壹家人了。”

　　素衣直看著他的雙眼，顫聲道：“完顏緒，妳壹定要這樣的羞辱我，讓大齊子民個個戳著我的脊梁骨罵我是賣國賊，讓我走在街上都躲不過他們吐向我的唾沫，壹定要這樣妳才甘心嗎？”

　　完顏緒也不躲避他的眼神，沈聲道：“朕心如水，天地日月可鑒，我們立場不同，若妳硬要將這份真心說的如此不堪，朕也無話可說，三個月後有壹個大吉的日子，朕要在那天舉行立後大典，妳從今天起就好好準備吧。”

　　事情走到這壹步，素衣反而平靜下來，看著完顏緒慘然壹笑道：“好吧，若妳執意如此，我也無力改變，妳放心，我會好好準備的，壹定讓妳滿意就是。但有壹樣，妳是否也可以遵守諾言，將我的兵士們都放回家鄉，讓他們從此耕種度日，永享天倫呢？”

　　完顏緒壹楞，萬沒料他如此痛快便答應下來，待回過神，不由得欣喜若狂，幾步上前，壹把摟住了素衣道：“素素，我的好素素，朕壹定遵守諾言，妳答應做朕名正言順的皇後，慢說這壹件事，就是壹百件，壹千件，朕也無不答應。”說完回身向門外喊道：“梓儂進來。”

　　梓儂壹直在門外聽風，聞言忙跑了過來道：“大王有何吩咐？”

　　完顏緒喜道：“從此後妳不用在朕身邊了，只在這裏伺候素素，幫著他打理立後的所有事宜，朕要風風光光的迎娶素素，要讓天下人都為我們作個見證。朕這也就要去準備了。”說完在素衣頰上閃電般吻了壹下，宛如壹個孩童般興高采烈而去。

　　梓儂也是喜笑顏開，回頭見素衣面色蒼白，連忙勸道：“公子不必如此，奴婢看的出來，大王對妳是真心的，妳們兩個又都是不世男兒，正可做壹對惺惺相惜的知己，共患難，同富貴，就算是男男相戀，又有誰敢說妳們就不是神仙眷侶呢？”

　　素衣也不答言，半晌忽然道：“梓儂，我當日被俘時的那副銀甲與隨身的寶劍還在嗎？是不是已經毀了？”

　　梓儂道：“沒有，大王命我好好收著呢。將軍怎麼忽然想起它們來？”

　　素衣強笑道：“自我出征之日起，那銀甲與寶劍便跟隨於我。如今我已不再是大齊將軍，要它們也沒有用。但它們跟隨我日久，畢竟是舊物，總是有些兒難舍，我想讓它們再陪我這三個月，等行了大婚之禮，就將它們毀去，全我殉國之意，妳看使得嗎？”

　　梓儂聽他這樣說，也沒多想，笑道：“自然使得，公子稍等，我這就去拿來。”說完轉身而去。素衣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輕輕的笑了壹笑，卻是有說不出的淒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