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阿方索的壹天

　　暮西城，這座海港類型的王國首都，擴張速度遠遠高於人們的預料，上個月還算是城郊的地區，今天就可能納入到城區之內，但有些地方屬於例外。
　　暮西城南的壹處小丘陵，就是其中之壹。
　　丘陵被鱗次櫛比的房屋包圍，偌大的山坡上只有壹棟低矮的小樓，和壹座孤獨的墓碑。
　　有些剛剛遷入城市的富商和新貴，眼紅於丘陵潛在的商業價值，或明或暗的嘗試過並購這塊資產，最後或多或少都落了個『不幸』的下場。
　　在暮西騎士團中，阿方索·德卡沃擔任著都城防衛官的角色。相比坎伯蘭的德高望重、哈金斯的人脈寬廣，這位過去曾經身為銀環騎士和教會騎士的男子，顯得有些默默無聞、行事低調，但士兵們對於他的尊敬卻絲毫不亞於前面兩位長官。
　　清晨的第壹縷陽光照入丘陵小樓的二層，側睡在床上的阿方索，緩緩睜開眼睛，看向窗外明媚的春色，慢慢舒展開身體。背上『龍骨』寄生蟲雌體的脊椎勾，帶來壹陣隱隱的痛楚，引得他輕輕皺起眉頭。
　　壹只手撐住床沿，阿方索站立在地板上，房間裏輕輕揚起的灰塵，在投射進來的光束中飛舞、翻滾，仿佛壹群調皮好動的精靈。
　　走到臥室的壹角，阿方索拿起水盆中的布巾，擦了擦身體，穿上了衣架上的貼身內衣。接著來到立櫃前，取下了壹枚樣式考究的銅制掛墜。
　　他輕輕按下卡槽上的按鈕，掛墜外殼應聲彈開，三縷頭發靜靜躺在銅殼之中。
　　用指腹小心的摩挲著頭發，阿方索的神情中，難得帶上了些許柔軟和感傷。
　　戴上了掛墜，阿方索推開門，走到了二樓長廊盡頭的房間。他的手伸向房間的把手，動作中卻略帶著遲疑和猶豫。
　　房中除了壹個巨大的木桶外，別無它物。
　　掀開木桶的蓋子，阿方索看著沈睡在培養液中的『龍骨』雄蟲，閉上眼睛嘆了口氣，取出蟲體嵌在了胸腹之前。
　　雌蟲和雄蟲的接口之間，慢慢伸出了觸手，兩只寄生蟲結合在壹起，形成了『龍骨胸甲』。
　　堅硬的鐵骨肢節從蟲體中伸出，順著宿主的手臂、大腿和頸椎，延展出去，『龍骨胸甲』逐漸變成了壹套『龍骨全身盔甲』。
　　看著水面中那怪異的身影，阿方索將手伸入水中，用力壹撥，打破了倒影。
　　做完這壹切，來到壹樓廚房的阿方索，升起爐火，將鍋中的燕麥粥小火加熱，又切了幾片火腿。
　　騎士的扈從——萊斯利，打著哈欠從樓梯上走下來，溜到廚房看了看，苦著臉對阿方索說道：“又是燕麥粥？”
　　後者拿出木質餐具，放在桌上，又用勺子敲了敲男孩的頭：“別廢話，快吃！”
　　簡單的用過早餐，阿方索穿上騎士甲，拿上水壺和農鋤，順著丘陵朝下走去。
　　丘陵的半山腰，再也不是從前那塊光禿禿的凈地，翎羽花、鸞鳳木、冬忍草……五顏六色的花海之中，阿德莉娜的墓碑安靜的樹立在那裏。
　　『阿德莉娜·薩裏·威爾莫特，壹位正直、謙和、勇敢的女士。她直面命運的種種不公，從未退縮。她以生命為代價，將壹位騎士從仇恨和偏見中喚醒。』
　　阿方索單膝跪地，雙眼凝視著墓碑上的文字，右手小心拂去碑頂的灰塵和花瓣，那表情和動作，仿佛他觸摸的是壹塊純潔無暇的聖物。
　　低下頭去，阿方索看見了壹束不久之前被獻上的鮮花，外行人的捆紮方式，再加上女子生前最愛的紫鳶花。猜到悼念者的身份，讓騎士的面容上同時湧現出愧疚和悲傷，負罪感猶如毒蛇壹般啃嚙著他的靈魂。
　　拎起水壺仔細的澆灌完每壹株花朵，拿著農鋤認真的打理著每壹寸土地，阿方索將這片『墓地花園』收拾完畢之後，拖著沈重的步伐回到了小樓。
　　放下工具的阿方索，看著萊斯利收拾著餐具，裝作不在意地問道：“瓦爾頓最近過得怎麽樣？”
　　男孩回頭看了騎士壹眼，轉過身繼續忙著手頭的事情：“我聽說那個家夥，最近去申請了壹項專利，叫什麽『蒸餾酒』。他還找了壹個葡萄酒商，壹個工坊主，三人聯手開了家酒廠，聽說生意還不錯。”
　　阿方索壹邊聽壹邊點頭：“是嗎？原來是這樣，那就好……”
　　萊斯利又說道：“瓦爾頓昨天好像去了墓地壹趟。”
　　阿方索沒言語，只是收拾好行裝，帶上了武器，推開門再次離開了小屋。
　　萊斯利看著騎士逐漸遠去的身影，停下了忙碌，坐在椅子上，又看向自己的雙手，眼神空洞，卻不知在想些什麽。
　　今天並非阿方索當值的日子，但長期養成的習慣，使得他依然執行著每日巡邏的任務。
　　“阿方索大人！”壹名商人快步走到騎士的面前，手中拿著壹小袋錢幣，滿臉的感激：“願天父贊美您的善行！如果沒有您的及時出手，我店鋪中那些值錢的古董，恐怕再也無法找回了！”
　　阿方索輕輕推回了錢袋，婉言回絕了商人的『謝禮』。
　　壹位隨身攜帶著莫羅德三弦琴的吟遊詩人，看見了阿方索的出現，取下樂器，邊彈邊唱：“科爾德利農場的幽靈、馬斯洛山澗的匪賊、繆塞市集的惡棍，我們的護衛官，偉大的保護者，騎士的典範~~”
　　兩名巡街的騎士團士兵，遠遠看見阿方索，疾步跑來行禮之後，目送著長官漸行漸遠，其中壹人朝同伴說道：“我聽說，有壹個剛搬來的銀環貴族，又在打那片丘陵的主意。我們召集些兄弟，教壹教那些自大的混蛋，什麽叫做敬畏和遵從！”
　　沿著暮西城巡視壹圈後，阿方索選擇在壹家街邊小店，簡單的食用午膳。
　　店主是壹名參加過『暮西保衛戰』的老兵，在交戰中被砍去了左臂，落下了殘疾，不得不領取壹筆『安置費』後，退出軍隊，開了這家路邊小食店。
　　阿方索脫下頭盔，寄生蟲肢節蠕動伸縮的樣子，絲毫沒有影響老兵的態度。
　　“阿方索大人，還是和往常壹樣？”
　　“啊，沒錯。”
　　店主盛出壹碗魚片湯，又切了壹小盤臘腸，最後附上半條黑面包。
　　阿方索將黑面包泡入魚湯之中，等待松軟之後，再包上臘腸送入口中。
　　用完午餐，阿方索在老兵的拒絕聲中，執意將錢幣放在了桌上，匆匆忙忙趕往城裏的壹處孤兒院。
　　孤兒院位於城西壹處僻靜的住宅區，在外觀上來看，是壹座二層的長屋，屋前還有壹塊不大不小的空地。
　　下午兩點，陽光不復正午那時的強烈，但溫度卻是壹天中最溫暖宜人的時分。十幾名孩子玩耍嬉鬧在空地之上，他們中有男有女，年齡最大的不超過十歲，最小的還不足兩歲。
　　阿方索的出現，徹底點燃了孩子們的熱情。
　　騎士先生、阿方索大人、長官叔叔……各式各樣不同的稱謂，回蕩在空地的上方。
　　全身盔甲的阿方索，笨拙的與孩子們打著招呼，小心翼翼的控制著『龍骨』的力道。才過了幾分鐘，他就累的滿頭大汗。
　　長屋中走出壹名十六七歲的女子，阿方索看見她如蒙大赦：“艾絲忒，快來幫幫我！”
　　女子笑著壹邊哄壹邊趕，驅散了阿方索身邊那群嘰嘰喳喳、吵鬧不停的孩子。
　　騎士仿佛脫力壹般，壹屁股坐在空地的沙堆上，大口的喘著粗氣，從懷中取出壹個沈甸甸的錢袋，交給了艾絲忒：“這是上個月國王的賞賜，還有職務的薪水，用這些錢給孩子們添置壹些衣服和玩具吧。對了，東邊墻上的破洞，記得找水泥匠補起來……”
　　艾絲忒打斷了阿方索的話：“大人，您捐出自己所有的積蓄，買下這塊地，收留了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戰爭孤兒，我們真的不能再收取您的錢了。事實上，我和愛麗柯她們，平時給人修補衣服，孩子們可以紮絹花、做紙巾，已經貼補了不少家用……”
　　阿方索不由分說的將錢袋塞入了艾絲忒的懷中，緊接著快步離開了孤兒院。只留下女子壹人，拿著沈重的錢袋，癡癡的看向他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