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2章 人類的原罪

　　賓爾托婭的表情在沈寂之中逐漸變得困惑起來。
　　“耶塵先生……”
　　“您的意思是……”
　　“希望聖光凈土能夠變成……童話故事之中，那種不會發生任何悲劇，所有人們永遠都能夠幸福快樂的地方，是嗎？”
　　耶塵聽罷，雙眼壹亮，旋即用力點了點頭。
　　“童話……”
　　“沒錯……童話。”
　　“或許我想要的，就是壹片宛如童話般，遠離所有汙穢的世界呢。”
　　見到耶塵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賓爾托婭的眼神逐漸回歸平靜。
　　“可是，耶塵先生，正如同妳說的這樣，童話之所以稱之為童話，就是因為它並非現實，我們永遠不能將二者混為壹談。”
　　“和作家壹句簡單的概述就能作為結尾的故事不同，我們所身處的現實，需要考慮的因素和無法避免的意外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尤其是對於人類社會這個龐大而復雜的群體而言。”
　　“想要絕對性地抹除壹切悲劇，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對於聖神來說亦是如此。”
　　“我們只能防患於未然，並且不斷發展社會總體，竭盡所能地建立與完善所有的秩序。”
　　“唯有這樣，世界才能腳踏實地慢慢變好，所有人最終才能夠真正做到……相互理解，攜手共存，安居樂業……”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壹蹴而就的。”
　　結果，面對賓爾托婭的看法，耶塵卻是突然反問道：
　　“然而，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聖神究竟是沒法阻止呢……”
　　“還是說，祂，壓根就沒想過這麽做？”
　　面對這番突如其來的質問，賓爾托婭五官凝結，整個人再次變得默然。
　　“……”
　　青年擡頭望向那副懸掛在教堂大壁正中央的聖光神畫，沈默壹陣，繼而不緊不慢地向身邊的修女袒露起了心聲。
　　“我，活到今天，仇恨過許多事物。”
　　“其中，深淵，是在我心中占比時間最久的仇敵。”
　　“過去的我，壹度認為，只要未來有朝壹日能夠滅掉這個邪惡的族群，整個世界都能變得徹底太平……”
　　“不過，時至今日，各種各樣的經歷，卻讓我逐漸認識到……”
　　“深淵就算滅了，我所仇視的東西，也永遠不會消失！”
　　“因為，深淵所蘊含的那份惡意，並不是祂獨有的！”
　　“而是世間萬物眾生都有可能醞釀出來的東西！”
　　“就像是過去那些從獵團裏面冒出來的各種叛徒！”
　　“以及千百年以來這個社會壹直根絕不盡的各類罪犯！”
　　“哪怕深淵未來真的能夠被我們完全滅絕……”
　　“哈維約旦也沒法帶著這些畜生和垃圾壹起從世界未來的歷史之中永久消失！”
　　“相反，他們會在我們誓死保衛的人類後代之中，源源不斷，層出不窮，殺之不盡，斬之不絕，從而繼續在歷史的車輪之下，用他們那些毫無下限的欲望留下壹道又壹道罪惡的汙穢！”
　　耶塵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暴躁，神情姿態仿佛突然變了壹個人似的，原本平靜的眼眸如今已是脹滿了猙獰的血絲，而充斥在眉目之間的褶皺更是隱約流露出了幾分在心中壓抑多日的怒火。
　　“賓爾托婭修女，妳剛才說，我們只能通過發展，慢慢改變壹切，最終才能讓整個聖光凈土無限接近於美好，對吧？”
　　“但是，先不討論妳說的這個結局，人類到底能否在聖光的‘教誨’之下團結友愛地加以實現……”
　　“問題是，就算假設人類能夠做到……”
　　“這個過程具體又要花費多久時間？”
　　“之後人類又到底會不會重蹈覆轍？”
　　“以及中途又有多少無辜的善弱之人，不得不因為那些天殺的命運，含淚慘死在歷史長河中某片不為人知的角落！？”
　　說到這裏，耶塵的眼前仿佛又壹次看見了那些難以計數的孽都難民，仿佛又壹次見到了那個被世人遺忘，唯有他自己才能銘記於心的壹家老小！
　　“那些淹沒在歷史洪流之下的不公悲劇……”
　　“我無法忍受，卻又不得不接受！”
　　“而這才是最讓我感到難受的現實啊！”
　　賓爾托婭默默註視著耶塵兇狠的面容，默默聆聽著耶塵無力的言語，壹時之間沒有發表自己的任何看法。
　　“……”
　　耶塵的瞳孔在怒火之中不斷擴大收縮，但是，真正盤踞在那瞳孔深處的卻是根深蒂固的無奈和失落……
　　但是，沒過多久，壹點靈光突然在耶塵的腦海之中乍現開來。
　　接下來，青年沒有看向修女，而是壹邊伸手揉起了淩亂的發梢，壹邊表情若有所思地低聲沈吟道：
　　“除非……”
　　“聖神願意親自站出來……”
　　“通過祂那浩瀚無比的神力，親手改變這壹切。”
　　賓爾托婭的雙眸微微亮起，聲音波瀾不驚地詢問道：
　　“如何改變？”
　　耶塵睜大雙眼，發散思維道：
　　“社會群體的各種罪惡，源自於其中的每壹名個體……”
　　“而每壹名個體的罪惡，則是源自於人心當中的各種欲望。”
　　“也就是教會常談的生靈七宗罪——傲慢、貪婪、色欲、嫉妒、暴食、憤怒、怠惰。”
　　“世間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為罪行，正是因為這些醜惡的欲望而生。”
　　“但是，我記得，教會內部所有被聖光選中的聖信徒，自身的七情六欲都會被席卷體內的聖光之力沖刷淡化，不是嗎？”
　　“這樣就意味著……”
　　“只要聖神願意讓自己的力量深入全人類的思想，讓大家壹個個全都變成欲望衰退的聖信徒……”
　　“那麽，聖光凈土不就能夠向著我理想當中的國度，直接邁近壹大步了嗎？”
　　聽完耶塵這番略顯驚悚的荒誕想法，賓爾托婭壹時間陷入錯愕的啞語，最後終是以詫異的語氣緩緩反問道：
　　“耶塵先生，妳的發言，是認真的嗎？”
　　“假設聖神如果真的做出如此荒唐的行為……”
　　“那麽，像是妳們這些體內流淌著不同力量的獵人以及後代，屆時又將會面臨什麽樣的危險立場？”
　　然而，讓賓爾托婭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面對她這番有理有據的質疑，耶塵卻是頭也不擡地低聲回答道；
　　“無所謂。”
　　“反正，奧靈獵團存在的首要意義，就是為了剿滅深淵！”
　　“既然如此，壹旦深淵滅亡，那麽這個組織繼續存在的必要性自然也會隨之坍塌！”
　　“倘若聖光真的有能力終止世間壹切的罪孽和醜惡……”
　　“那麽，哪怕我們這些獵人將會就此退出歷史舞臺，那也是理所當然，大勢所趨，眾望所歸的結局！”
　　“正因如此，如果聖光真的打算像我說的那麽做……”
　　“之後的壹切結果，我個人，甘願接受。”
　　“甚至可以說是樂意接受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