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壹章 發電廠

　　大西洋城現在成了壹個很有趣的地方，這裏的白天和黑夜同樣是壹片死寂，但本質上，這裏的白天和黑夜又同樣是熱鬧非凡。
　　表面上的平靜並不能代表真正的平靜，實際上城裏的每壹個人，在每壹秒鐘，都緊繃著神經，時刻準備迎接生死相搏的戰鬥，也許面對的是壹只變異的怪物，也許是壹個敵對的士兵，甚至是失去理智的友軍火力。
　　人是有極限的，我們大多數人都明白，妳要讓壹個人集中註意力保持四十五分鐘都很困難，更別說數個小時乃至數天地堅持下去了。
　　疲勞是可以把人逼瘋的，崩潰遠比想象中來的容易，任何壹個人在家裏都可以嘗試，用攝像機記錄自己的變化，只要超過三十個小時不合眼，也不打瞌睡，那時的人，性格將變得平時完全不同，大腦已經沒有余力去掩飾和控制自己的情緒，記憶和思考變得緩慢，嚴重者會出現混亂和障礙。
　　此時此刻，大西洋城中的帝國士兵、遊擊隊員、自由前線的成員、平民，大多數都已是這種狀況。
　　睡個踏實覺，很可能就意味著長眠不起，人多壹點的隊伍還可以按計劃分批休息，但那種數人至數十人的小隊均攤到的睡眠時間就很少了。因為變異怪物的強大，站崗的人至少也得是兩人，這還只是遇到壹只怪物的情況，如果同時來了兩只怪物，在發出警報前就把兩個放哨的瞬殺了呢？
　　關鍵，還得說變異怪物，對普通人來說，它們實在是太過致命，要殺死壹只也很不容易，十人以下的小隊，即便是發現及時，占得先機，幹掉壹只怪物後也很難保證不死人。
　　而怪物的攻擊當然也沒有什麽固定的頻率，妳可能十個小時都遇不到壹只，也可能在壹個小時裏遇見十個，無論哪種情況，妳都沒法兒正常休息。
　　這麽幾天折騰下來，城裏人的精神狀態可想而知。晚上的城市尤為危險，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有可能就會被不知哪裏射出的子彈給幹掉，因為那些開槍的人已經無力在大晚上的分辨妳是不是友軍，或者是不是人了。
　　這晚，賭蛇用極快的速度四處偵查著，幾乎轉遍了大半個城市。沒人發現他，甚至怪物都捕捉不到他的蹤影。
　　壹路上，賭蛇發現了許多藏匿著的平民屍體，有些人藏得確實很隱蔽，但無壹例外的，這些試圖躲藏在壹個地方不走的人都死掉了，而且屍體全都被啃食殆盡。看來那些怪物尋找獵物的方式絕不是單純依靠視力，根據賭蛇的推測，“嗅覺”和“熱量”才是它們最有可能使用的兩種方法。
　　烽燹畫的城市草圖在賭蛇的腦子裏仍有壹個輪廓，他特地去了購物中心，想看看聚集在壹起的平民們境況如何，結果壹到那兒，隔著壹條街他就聞到了濃厚的血腥味。
　　這裏面儼然已經成了變異生物的巢穴，偌大的購物中心裏，至少潛伏著十余只怪物。看來平民們果然沒能堅守住這塊陣地，裏面的食物和物資現在成了怪物們狩獵用的餌食，仍會有些不開眼的家夥試圖進去探索壹番，可能是他們的嗅覺早已聞慣了血腥味，可能是他們太過疲勞失去了思考能力，也可能只是因為他們實在太餓了。總之，走進購物中心絕對是個非常糟糕的決定。
　　賭蛇看到這種情況，心中略有些不安起來，他擔心這次任務要尋找的人已經死在了購物中心裏。不過他轉而又想到，白天遇到的傑夫父子也是平民，他們很有可能就是從購物中心裏逃出來的，亦或者……是因為傑夫的父親遭到感染，導致他們被趕了出來。這種事也很正常，壹大群人為了自保，往往會毫不猶豫把別人推進火坑，發把槍給他們，就算是所謂的人道主義了。
　　或許等回去以後，可以從傑夫口中得到更多的情報，所以賭蛇也沒有妄下定論，只是離開了購物中心，繼續自己該做的事情，設法找出Evolution的其他幸存者。
　　…………
　　“037號，這裏是025號。037號請回答，完畢。”
　　“這裏是037號，完畢。”
　　“037號，報告妳的位置和戰況，完畢。”
　　“我們正在……”通訊裝置裏忽然傳來壹聲尖銳的蜂鳴。
　　“037號，我們無法鎖定妳的位置，請回答。”
　　“長官……這裏……”蜂鳴聲又壹次打斷了回應。
　　很快，025號就完全失去了對方的信號。
　　“又是這樣，進入電廠以後通訊就受到不明幹擾。”壹名身穿上校級軍服的HL軍指揮官神色凝重地沈吟著。
　　他身邊的通訊兵道：“長官……為了恢復電力，這已經是第三個失蹤的小隊了。”
　　“我知道……”上校說道：“但我們必須接著嘗試，只有恢復供電，我們才有機會乘懸浮飛梭撤離大西洋城，否則即便變異生物的災難解決了，這也是座圍城，我們不是被俘就是戰死。”他擰著眉，猶豫了很久，方才開口：“命令部隊，做好戰鬥準備，天壹亮，我們直接用大部隊攻進去。”
　　“可是……長官，之前小隊失蹤的原因……”通訊兵這句話並不是在暗示電廠裏有變異生物，而是另有所指，畢竟怪物們是不可能用儀器去幹擾通訊信號的。
　　“不必說了，就算裏面埋伏著壹個團的兵力，我們也得上，每多等壹天，就少壹天的補給，多死幾個人，我受夠了！老子可不想死在這該死的地方。”上校喝道。
　　“是，屬下遵命。”通訊兵得令而去。
　　上校見對方走出了臨時指揮所（壹間賭場的某個辦公室），這才疲態畢露，張開打手撐著自己的額頭，他頭疼得厲害，老毛病了，幾天不睡，壓力又巨大，豈能不發作。
　　他從上衣口袋裏拿出最後的壹根兒煙，為自己點上：“南非、龍郡、西歐……現在是北美，呼……”他吐了口煙，同時又像是在嘆氣：“天下雖大，但身為帝國的軍人，或許我們快要無處可逃了……”
　　…………
　　血梟和左道壹同來到了電廠，壹路行來，竟也未遇到過壹只怪物。
　　按左道的理解，這是血梟霸氣外露，把那些生物都嚇跑了。
　　兩人直接從大門進去，剛邁進電廠兩步，血梟便突然冒出壹句：“有人在這兒。”
　　左道低喝壹聲，往後跳了壹大步，張開雙臂，擺出個街頭賣藝般的武功動作：“在哪兒？！”
　　他們正前方遠處的黑暗中，這時果然傳來了腳步聲，壹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妳也是能力者吧。”說話間，此人便走到了左道目力可及的地方。
　　壹看到他，左道就知道了其身份，那身古怪的制服是Evolution高級別成員專用的。
　　“既然能察覺到我的存在，說明妳也算有點能耐，不過……我勸妳們還是回去吧。”那男人的臉也和Evolution大多數高級成員壹樣，僵硬木訥，似是張活僵屍的臉。
　　血梟打量了這人兩秒，然後把他當成是空氣壹般，從他身邊走過，對左道拋下壹句：“這人妳來對付。”
　　“哈？餵！什麽情況？”左道驚道。
　　“他太弱了，我沒有興趣。”血梟又補充了壹句。
　　“妳找死！”那人喝道，他轉身追上血梟，壹手摁在其肩上，但過了幾秒，他的眼中卻露出詫異之色。
　　血梟轉過頭來，冷冷道了句：“妳不該背對那個家夥的。”
　　那人幾乎在聞言的瞬間就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左道的劍氣毫不客氣地從後面偷襲而來，貫穿了他的雙膝。
　　“真的很弱的樣子呢……”左道見對方那麽容易中招，膽子就大了起來，心想：反正這貨連站都站不起來了，我過去制住他應該沒什麽問題。
　　結果那人幹脆仰面倒下，伸直了胳膊對著身後正在靠近的左道放出壹股無形的攻擊。
　　以左道如今的修為，對能量是非常敏感的，肉眼看不見的東西，他壹樣能察覺，面對這突然襲擊，左道紮穩了四平大馬，上半身往後壹仰，用壹個特難看的動作躲過了這波攻擊，那股無形之力只略微擦到了左道的下巴尖。
　　“謔！這是什麽玩意兒！”左道摸著下巴，被擦到的部分竟有些麻痹了。
　　“電磁波。”血梟說道：“但是太弱了。”他繼續朝前走去，根本不怕對方在背後發動攻擊，其實剛才那人摁住他的肩膀時已經試過了。
　　血梟在無意識狀態下覆蓋在全身的能量防禦，那人也無法突破，確實是弱了點。
　　“比起雷火的電擊，他差得遠了。”血梟不屑地評論著：“依靠的是基因改造後身體生成的生物電吧，哼……這種威力，治治網癮差不多了。”
　　左道問道：“餵！那我要怎麽樣才能制伏他啊？！這人留活口還有用的吧。”
　　“打折他的肩膀。”血梟說這話的口吻就像是“穿上拖鞋”或者“前面路口左拐”的那種感覺，輕描淡寫，根本沒把破壞別人的身體當回事兒。壹邊說著，他還壹邊步履輕松地來到了壹面墻邊，圍觀起了這家電廠的地圖。
　　Evolution那位老兄豈能坐以待斃，他趕緊翻身打滾，故技重施，又想攻擊左道。這回左道有所準備，情況可就大不壹樣了，以這家夥的猥瑣程度而言，可以用壹句聖鬥士常用的臺詞來形容他的實戰能力——同樣的招式對他用兩次是沒用的！
　　將神劋的劍氣凝於指尖，倏倏兩聲，將襲來的電磁沖擊斬得煙消雲散。左道自己則順勢欺身而上，找準時機，對著那位坐在地上已經站不起來的老兄當胸就是壹腳。
　　對方被他踹得眼珠子等快從眼眶裏瞪出來了，壹口氣半天提不上來。要不是身體經過基因改造，壹般人心窩子被左道來這麽壹下子，恐怕直接就掛了。
　　此刻，左道才算放心壹些，這樣對方至少在壹分鐘內都不可能再有激烈反抗了，他收起能力，上前徒手把那人的雙肩都擰得骨折了。
　　到底是基因改造人，被左道這麽整，也沒有發出慘叫，他們的痛楚神經早已被麻痹，就為了在戰鬥中可以不受疼痛的影響，時刻都能冷靜地集中精神。
　　血梟在遠處，對著墻上的地圖看了壹會兒，接著，壹拳把玻璃打碎，將那張地圖取了出來，走回來，扔給左道：“出發。”
　　“這人怎麽辦？”左道很不識趣地問道。
　　“妳想背著他走？”血梟反問。
　　“那他還不趁機把我的臉給咬爛啊？”左道回道。
　　“那妳還問什麽，當然是把他扔在這裏。”血梟用眼神向左道示意了壹下，看了看那人的腿和雙肩：“他用下巴爬是跑不了多遠的。”
　　左道眼珠子壹轉，又朝那人過去：“我把他的腰也打斷吧，免得他用滾的逃跑。”
　　“別！別！我不跑！我就待在這兒！”那人當時就驚了，趕緊求饒。
　　左道冷笑壹聲：“我會信妳這鬼話！”他向來都是把別人的誠信拉到了和自己壹樣的標準進行評判，所以幾乎從不上當。
　　“打斷了腰，之後就不好搬動了。”血梟提醒道。
　　左道回頭“依依不舍”地又望了那人壹眼：“好吧，暫且放妳壹馬，妳要是敢跑……”
　　“不敢！不敢！”壹見面時語氣還頗為囂張的這位老兄，在領教這兩位的手段和變態的性格以後，徹底變成了個慫人。
　　血梟和左道將那人扔在了電廠正門進來後的第壹個廠房裏，接著朝裏面行去。
　　“對了，他不會被怪物吃掉吧？”左道走了壹段，忽然想起這件事來。
　　“這是壹個火電廠。”血梟說道。
　　“什麽意思？”
　　“溫度。”血梟用跳躍性思維解釋著：“城裏的變異怪物都是冷血動物，體表也保持著低溫。這座電廠雖然停止工作了，但這裏的余溫溫度也明顯比城市其他地方要高。所以妳看附近的區域裏，都沒有遇到怪物。”
　　“原來如此。”左道想著：“對啊，難怪烽燹的能力對付那些變異怪物效果非常顯著。”他轉過頭去：“那我們遇見的那個Evolution的家夥，是知道了這壹點，所以才會躲在電廠裏的吧？”
　　血梟沒有回答，他在思考著自己的計劃，忽然，他停下腳步道：“那邊是主廠房，旁邊那棟樓是辦公的地方，我去檢查幾個發動機組，評估壹下情況，妳去辦公樓裏找找有用的資料，比如遇到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理的圖紙，或者備用方案之類的紙質文件。”
　　左道邊聽血梟話，邊從口袋裏掏出剛剛血梟給自己的圖紙：“餵……妳把地圖背下來了啊？”
　　“廢話，老子撕下來是給妳看的。”血梟回道：“另外，地圖這種東西不要折起來，應該卷起來。”說完他就自顧自地走開了。
　　左道楞在當場，尷尬得合不攏嘴，從小他就覺得自己也算是個聰明人，但自從加入了逆十字以後，他充分理解了孔夫子的壹句話：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其實左道在逆十字的情況，已不需要湊三人了，隨便遇上哪個人，都能教自己不少東西，妳就說妳想幹嘛吧？妳是想掀起全球金融風暴，還是造宇宙飛船，是想學殺人技巧，還是懸壺濟世。
　　就連原本被左道視為變態殺人魔壹個的血梟，在長時間接觸以後，也逐漸露出了知識分子的馬腳。現在回想起來，當初在威尼斯幫血梟做中間人的時候，這家夥主要購買的不就是科研設備嗎？
　　左道的小聰明在周圍這幫人的大學問面前變得不值壹提，在這個組織裏待得時間越長，越是覺得離開這個組織很不安全，跟這幫人作對，肯定沒活路。
　　“別楞著，妳以為時間很寬裕嗎？”血梟頭也不回地說道，他不用眼睛也能通過情緒的反應知道左道傻站著沒動。
　　…………
　　同壹時間，電廠門外的大街上，又有壹名不速之客到來。
　　此人同樣穿著Evolution的深藍色高階制服，他的臉、脖子、手都有明顯的縫合痕跡，縫痕和針腳隨處可見，好似這個人的皮膚是用無數張皮給縫起來的壹般。
　　裁縫四下張望了壹下，重新把目光放到了電廠大門的方向，心道：剛才明明有能力者戰鬥的感覺，這麽快又消失了，是雙方的差距很大嗎……
　　“嗯？”他突然低下頭，看向前方的墻角。
　　“喵……”壹只黑貓從那裏跑了出來，擡頭看了裁縫壹眼，壹對綠色的貓眼在黑暗中發出詭異的光亮。它又叫了壹聲，然後轉身，重新竄入了黑暗之中。
　　“切……原來是貓啊。”裁縫自言自語地念叨，“還是進去確認壹下好了。”他說著，便邁開步子，走進了電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