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只有我知道的世界（中）

　　“妳當這是在逛野生動物園嗎？”月妖白了他壹眼。
　　“妳的舉例不恰當，應該說是去電影院才對，動物園哪兒能看得到這場面。”天壹笑道。
　　月妖冷笑：“我沒說錯啊，情侶約會去電影院，帶幹兒子逛街嘛……去動物園。”
　　“嗯……這個不錯。”天壹似乎對這句即興的諷刺很是欣賞，並沒有再反唇相譏，而是說道：“好吧，那就直接去看第三王國吧，反正第二王國鬧騰了大約壹百年左右就被神給終止了。”
　　二人眼前的景物又開始變換，這次他們來到了壹座真正意義上的城邦。
　　在月妖的想象中，第三王國的生物應該類似於人類，生活在石建築裏，穿著獸皮制成的衣物。但她此刻看到的，卻是壹個依海而建的港口城市，壹座由不明金屬建造而成的大都會。這裏的居民也完全不像人的樣子，倒有八分像是企鵝。
　　“企鵝……統治過地球？”月妖看著天壹，壹字壹頓地念道。
　　天壹回道：“緊接著第二王國的覆滅，第三王國被神擺到了地球上，這是壹個多元化的時期，各種高智慧生命被投放到世界各處，建立了自己的城邦。妳仔細看這些家夥，它們很像企鵝，但並不完全是，它們的頭部更大壹些，頸部很接近於人類，這樣能給大腦提供更充分的血氧；他們還有靈巧的手指，每只手四根，而不是長著鰭肢。”
　　“所以，神以企鵝為模版，制造了第三王國？”月妖的語氣還是沒變。
　　天壹道：“還有考拉、袋鼠、熊貓等等……每個地方的文明都不壹樣。”
　　“而妳剛才還說這不是動物園？”
　　天壹楞了下：“嗯……哈哈……好吧，我們還是跳過去看第四王國吧。”
　　“等等。”月妖說道：“這個可愛的第三王國又是怎麽毀滅的？”
　　“問得好。”天壹回道：“第三王國，十分悲劇的，是被第二王國中幸存的極少部分生物給毀掉了。”
　　“什麽？”月妖大為不解：“難道神在抹殺那些怪物的時候，也會有紕漏？”
　　“妳看看，我早就聲明過了吧，不要問類似的問題，誰知道神是怎麽想的呢？也許他是故意的，想試試第三王國的文明力量能否抵得住那些家夥的沖擊。”天壹聳肩說道：“畢竟神直接賦予了妳口中那些‘可愛’的生物以極高的科技文明程度。”
　　“哼……那第四王國是什麽？第二王國的復興？”月妖問道。
　　“第二王國中確實有部分生物的形象被記錄下來，成為了後世崇拜或敬畏的對象，比如我們剛才看到的那兩只，就成了獅身人面像和阿努比斯神。”天壹答道：“但第二王國沒有復興，事實上，第三王國文明成功抵擋並消滅了很多神話時代遺留的怪物，只不過這場仗到最後還是以第三王國的滅亡而告終。但第二王國的生物也是慘勝，它們的數量比原先更少了。
　　經過了兩次浩劫，那些神話時代的幸存者們變得狡猾起來，不再輕易與實力相當的同類自相殘殺，而是選擇將矛頭指向了地球上更弱小的生物們。”
　　隨著天壹的敘述，兩人又置身於壹座峽谷的正上方，在空中依稀可以看見，在幽暗的峽谷深處，壹條黑色的大蛇如巨龍般臥在其中。
　　“在公元前壹萬年左右，我來到了世上。”天壹說道。
　　月妖笑了，這笑聲表明她不太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妳說什麽？”
　　“至此為止，神似乎已經厭倦了對於這個星球的各種幹涉，他決定創造兩個代理人來幫他處理這事兒，我，就是其中之壹，傳述者。”天壹的語氣很平常，不像在開玩笑或者說謊。
　　月妖的神情也開始變化：“妳已經壹萬兩千多歲了？”
　　“差不多吧，我也沒算過。”天壹回道：“另壹個家夥叫做抹殺者，他沒能活我這麽久，在第四王國覆滅後，他心灰意冷，把自己給抹殺掉了。”
　　月妖說道：“第四王國是？”
　　“暗水壹族。”天壹回道。
　　月妖恍然大悟，她此刻才解開了壹個長時間困擾著自己的謎團——暗水是不是外星人。
　　“不過話還要往回說壹些。”天壹道：“很顯然，在經歷了三個王國的失敗嘗試後，某個並不被看好的種族走入了神的視線。那就是這個星球在物競天擇的法則中，自行衍生出的壹種智慧生命——智人。
　　智人發達的大腦中，還誕生出了壹種危險的東西，說得簡單直白些……罪惡。
　　妳剛才說第壹王國的生物算不上是高等智慧生命，這種觀點，來自於妳的自我意識，妳以壹個個體身份對世界的認知，讓妳得出了這個結論，這種自我意識，就是妳和那些生物的區別。
　　然而，妳不覺得妳的這種想法，是基於自己與生俱來的偏見和高傲嗎？”
　　“妳想告訴我……評判高等生命的準繩，就是罪惡？”月妖冷笑道。
　　“海豚、豬、狗，還有黑猩猩，都很聰明。”天壹回道：“但它們會在公共場合交媾，因為他們沒有羞恥的觀念，沒有這種觀念，也就不會明白什麽叫公共場合。”他笑著道：“那妳會不會和我在公共場合……”
　　“我知道妳的意思，妳不用完整地說出來。”月妖打斷道。
　　天壹繼續說道：“人的心中有了善惡，才會知榮辱，明是非，即便是血梟那樣的情況也不例外。人正是因為可以意識到‘罪’的存在，才是高等的。
　　各種負面的情緒都可能引申為行為，比如憤怒、嫉妒、淫欲、貪婪等等等等，能讓人產生犯罪的欲念多不勝數，但未必都會被付諸行動，因為人們意識到了那些行為在滿足自己的時候會傷害到別人，那些行為就是‘罪行’，而且犯罪是要付出代價的。”
　　天壹指了指下方的峽谷，只見峽谷上行來了兩個人，壹個高三米左右的巨人，和壹個普通體型的人類，“看到那個披著獸皮的長發帥哥沒有。”
　　“妳要點兒臉會死啊？”月妖雖是這麽說著，但確實笑了，下面那個披頭散發、穿著獸皮的野人，儼然就是天壹。
　　“我和抹殺者花了千余年去獵殺那些第二王國殘留在地球上的生物。之前我們都是分頭行事，各管各的，不過這種黑蛇是當時這個星球上力量最強、最為致命的壹種生物，所以我和他也不得不合作了壹把。”天壹說道：“八條黑蛇，幾乎消滅了所有它們遇到過的文明，包括比四大古文明更加久遠的壹些人類文明，很不幸的，那些文明什麽都沒能留下。我讓世界各地的暗水族人將城邦皆改為封閉式的要塞，沈入地底躲避這種生物，他們才幸免於難。
　　於是，在這些神話時代遺留的生物被徹底肅清後，第四王國的統治開始了。”
　　月妖想了想，問道：“那暗水壹族算是第三王國的殘存？”
　　“不，他們和我是同壹時期被創造出來的，在第三王國徹底覆滅後才出現。”天壹道：“當時的情況是……人類王國的興起很可能是神最不想看到的那個結果，但他們似乎又有著最大的希望。人類的繁衍、適應力和擴張能力都很出色，這三個特性倒是完全不輸給別的動物。連第二王國的怪物們都無法將這些生物消滅幹凈，雖然那時的人類還不是地球的統治者，但也頑強地延續了下去。
　　這種局面下，我以人類的姿態被創造出來，神選擇的是黃種人，可能他覺得這個膚色的人種進化得最徹底吧。對環境的適應能力很強、顴骨和眉骨也都平了、毛也褪得比較幹凈、還有統壹的膚色、發色和瞳孔，基本就是壹種智人1.26最終正式版的感覺。
　　由於被造成了人的樣貌，我自然也就不會有抹殺者那樣強大的肉體能力了，那家夥給我的感覺就像是超級賽亞人化的血梟，戰鬥力實在太兇殘，制造他就是為了消滅壹切需要被消滅的東西，妳想象壹下吧……”
　　“不用想象，我看見了……”月妖正看著腳下峽谷中的抹殺者徒手撕碎黑蛇的場面。
　　那黑蛇居然會飛，還能吞吐出壹陣陣黑色的腐蝕毒物，從其口中吐出的血肉，竟化身為屍兵壹般的東西為它作戰。可是這些力量在抹殺者面前，形同兒戲壹般。
　　天壹說道：“嗯……大概就是那樣吧。還是說回我，我和他的使命不同，我是‘傳述者’，我需要壹個更容易被接受的外表，要是我長得和抹殺者壹樣，當我走進人類的村落試圖與他們接觸時，恐怕他們不是嚇得集體跑路，就是奉上食物、跪下領死。考慮到未來的種種變數，我最終就被塑造成了如今妳看到的樣子。”
　　“為什麽不把妳塑造成暗水族的樣子？”月妖問道。
　　“沒有必要，對暗水族來說，外表並不重要，他們也不會被任何人給嚇到。”天壹回道：“但人類的話，以貌取人是天性之壹，得遷就他們。”
　　這時，兩人眼前的景物再次飛逝，須臾間來到了暗水族的遺跡中。周圍是壹個偌大的巨室，中間有壹個人頭塑像，暗水族人們正整齊地立於雕像周圍，他們排隊排得和骨牌壹般精準，眼中皆是散發著青芒，這似乎是在舉行某種儀式。
　　暗水族和人類十分相似，他們的體型和成年人類壹樣，但身高卻只有小孩般大小，就像是袖珍版的人類。這和月妖想象中也不太壹樣，因為她只見過暗水，便先入為主，以為其族人都長這樣。結果她發現，第四王國時的暗水文明，原來是這般光景。而她的另壹個發現是，每壹個暗水族的人的面部輪廓其實都略有不同，就如人類般長相各異，完全是可以分辨出來的。
　　“我說過了，神把我和抹殺者創造出來，基本就是準備做甩手掌櫃的意思。”天壹說道：“同時期創造出的暗水族已接近於最完美，他們沒有人類的罪惡，擁有類似於第壹王國生物的生命力，還有比第三王國更先進完善的科技體系與精神指引——即永恒核心。理論上，第四王國將會是這個星球最合適的統治者，並且不可能會滅亡。
　　再說，還有我這個傳述者的監督，在必要時，我可以充當與人類外交或者是去臥底的使命。
　　當然了，最最最最惡劣的壹種情況發生時，也會用到我，在那種情況下……我是最後的壹道保險。”
　　月妖道：“哦，我們現在的世界，是最最最最惡劣的情況？”她學著天壹的語氣，壹連說了四個最字。
　　天壹嘆道：“幾千年過去，暗水族追隨真理和正確的思想，終於使他們陷入了壹個邏輯怪圈，結論是，‘進步’是必須的，優化的方式就是，吞噬掉抹殺者。
　　當他們得出這個結論時，我就知道，第四王國完了，無論他們能不能消化掉抹殺者，都已是壹個註定的結局，這個星球最終還是屬於人類的。”
　　月妖道：“即便他們的吞噬成功了，也會為了下壹步的‘進步’而向宇宙擴張是嗎？”
　　“對，所以他們也是個失敗的王國。永恒核心代表的就是那樣的文明，真理，意味著永遠追隨正確的事情。人類是會違背真理的種族，他們永遠能找到妥協的借口，但暗水族人沒那根筋。”天壹道：“最終，暗水族沒能吞掉抹殺者，全世界的暗水族人聚在壹起，匯成壹體想完成這次吞噬，卻被抹殺者的能量反噬，化為烏有。唯有我們逆十字裏的那個家夥還活著，就像是玻璃杯裏永遠喝不盡的最後壹滴果汁，茍延殘踹地幸存下來。”
　　“妳當時沒有阻止他們？”月妖微蹙秀眉，顯得很是不解：“還有，難道抹殺者甘願被他們吞噬？”
　　“我阻止不了他們，‘勸說’對暗水族人是無用的，‘命令’才有用，但只是暫時的。他們種族的根性意味著他們會反復走向同壹條道路，也就是說，我可以命令他們不要吞噬抹殺者，但他們在我下達命令以後，會再次做出這個決定。怎麽說呢……就像壹個開著的水龍頭，妳用手堵住，可以暫時不讓水流出來。但除非妳把它擰上關緊，或是切斷水源，否則妳的手壹松開，水仍是要流。
　　至於抹殺者，他和我是壹樣的，他明白這些，所以不會去拒絕。可結果卻是意料之中的悲慘收場，第四王國毀滅了。抹殺者早已覺得自己的存在失去了意義，壹個沒有強大生物可以去抹殺的世界，本就很淒涼了，暗水族又出了這檔子事兒，於是抹殺者舍棄了自己浩若星瀚的力量，了結了自己。”
　　“那妳的職責究竟是什麽？”月妖問道。
　　“這個問題顧問倒是和我說起過，在我們第壹次通電話的時候，我就暗示過他，我的正業，其實是掌管人類的命運。”天壹回道：“當第四王國毀滅的那壹刻，我的使命就改變了，傳述者是為統治地球的那個王國提供管理和服務的，既然人類已經成為了新的統治者，我就是人類的傳述者了。”
　　“這倒奇怪了，我怎麽沒在歷史上聽過妳的名字，更沒聽說過人類中有什麽傳述者。”月妖語氣輕松地說道。
　　“從剛才到現在，我說了那麽多，妳都覺得我在壹邊播放全息影像壹邊跟妳扯淡是吧？”天壹當然知道月妖的想法。
　　“嗯。”月妖聳聳肩，點點頭。
　　這些匪夷所思的事，任誰都不會相信的，何況這些故事還是從天壹口中說出，那可信度就更得打個對折了。
　　天壹深吸壹口氣，好像也不是很在乎，他撇了撇嘴：“好吧……反正我只管說。”他想了幾秒：“公元三世紀我才想到了天壹這個名字，之前我壹直自稱傳述者。至於歷史這東西嘛……每壹個新的人類王朝誕生時，做的第壹件事，就是更改與自己有關的那壹段歷史。周而復始，往往只有無關緊要的東西被真實記錄並流傳下去，而每逢王朝更叠時，無數重要的真相卻會永遠被掩蓋起來。
　　就拿我們眼前這個紛亂的世界來說吧，如果帝國分崩離析，新的王朝到來，比如……炎武聯合最後成為了新的政權。那在他們譜寫的歷史中，他們的形象會是怎麽樣的，其他反抗組織的所作所為所想，又會被寫成什麽樣？而在那段歷史中，像逆十字這樣的組織，或是天壹這個名字，真的有必要出現嗎？我們組織的情報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吧？該怎麽寫才好？就算是我們組織內部有人想把逆十字的故事留給後代，幾百年以後，也都變成寥寥幾句的野史傳說了。最多就是被某個不得誌的悶騷文人拿去杜撰壹下，添油加醋，湊個壹百零八名成員，寫成長篇小說，全文中還彌漫著作者本人懷才不遇的怨念和對當時社會的不滿與隱射。”
　　月妖笑了笑：“行行……當我沒問，妳繼續說，接下來是第五王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