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二百六十五章 深思

　　再擡起頭，望著鏡子中這個臉上的妝容有些化掉，看起來已經不再像是昨天晚上那個美麗大方的大家閨秀的模樣了。
　　嗯，看起來更像是壹個鄉巴佬，壹個村姑，壹個土鱉，壹個看起來就給人壹種十分落伍感覺的農村婦女。
　　所以……
　　昨天和今天的自己，究竟哪壹個才是真正的自己呢？
　　此時，愛麗兒坐在桌子前，甚至有些站不起來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什麽地方出現了問題。
　　昨天那個美麗的大小姐，在舞場上被許許多多的帥哥包圍著的人……
　　今天這個坐在這裏，頭發亂糟糟，妝容不整，看起來實在是有些狼狽的人……
　　這兩個人究竟哪壹個才是愛麗兒·加西亞？
　　究竟誰，才是自己真正的壹面？
　　愛麗兒默默地望著鏡子中的自己。
　　可這樣光是看下去也沒有什麽用，片刻之後，她就搖了搖頭，簡簡單單地梳理好自己的妝容之後，起身，走到衣櫥之前，打開。
　　櫥櫃裏面塞滿了自己的衣服。其中有壹大半是最近壹段時間諾裏斯派人送過來的漂亮服飾。
　　這些衣服給人壹種煥然壹新的感覺，光是穿上之後就讓愛麗兒覺得自己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與之相比，在衣櫥的角落裏面，則是掛著自己以前壹直穿著的那三套普通的棉布服。
　　這三套衣服出自自家的紡織工廠，是那些批量衣服壹起出來的，沒有任何獨特性的服裝。
　　愛麗兒的目光在這些衣服上來來回回地掃了好幾遍之後，伸出手，向著那些棉布服伸了過去。
　　可就在她的手即將接觸到棉布服的剎那，卻還是立刻轉過頭，從衣架上拿了壹套簡單而輕柔的白色裙裝下來。
　　換好衣服，愛麗兒打開房門下了樓。
　　剛剛好看到大廳裏面正在和圓奶酪說話的忌廉，說道：“現在幾點了？太陽的位置都不太對了。”
　　忌廉擡起頭，見自家會長再次以壹種女神壹般的感覺從樓梯上下來，笑著說道：“會長，已經下午壹點了，吃過午餐了嗎？我讓那些廚子去做壹些吧。”
　　圓奶酪也是連忙走到樓梯旁，沖著下來的愛麗兒說道：“市長先生！您真的是越來越漂亮了呀！嘻嘻嘻，我們鵜鶘城有您這麽壹位漂亮的市長，說出去都有面子！”
　　愛麗兒哼了壹聲，說道：“市長又不是光漂亮就能夠當好的。”
　　圓奶酪哈哈笑了壹聲，說道：“雖然這麽說沒錯！但是我們市長是壹位如此年輕漂亮的女士，終究還是會讓人覺得心情好嘛！市長先生，根據工作的安排，下午兩點有壹場鬣狗商會的商業談判活動，他們商會的會長希望能夠進入我們鵜鶘城進行商業協作。雖然說是會面，但其實對方就是希望能夠和市長先生您坐下來吃個飯，聊聊天，聯絡聯絡感情。本來看您睡著我還打算取消了呢，那麽現在您是不是要安排上？”
　　愛麗兒捂著腦袋，看著圓奶酪遞過來的這份邀請函，輕輕點了點頭。可就在她想要答應下來的剎那，昨晚那種奇怪的感覺卻是突然占據了她的腦海。讓她壹楞，隨即開口說道——
　　“我上次去工廠裏面和大夥兒見面……是什麽時候？”
　　圓奶酪壹楞，似乎有些不太明白這裏面的意思。
　　忌廉倒是立刻回答道：“少說……也有大概半個月了吧？這段時間的確比較忙，為了鵜鶘城的發展嘛。”
　　愛麗兒點點頭，皺著眉頭說道：“我就覺得，最近好像壹直都是這樣的工作。嗯……我竟然有差不多半個多月沒有去看看工人們了呀……如果不是剛才突然想起來，我都快忘記工人們都長什麽樣了。”
　　“工人們？工人們有什麽好看的。”
　　圓奶酪臉上浮現出不解的表情，繼續說道——
　　“他們無非就是在那邊幹活，整天都在幹活，然後壹直都在幹活嘛。我去看過幾次，他們每天都是做著壹些重復性的工作，根本就沒有什麽好看的呀。”
　　愛麗兒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或許……的確是如此吧。但是我總覺得那麽長時間沒有去看看他們，心中有些不舒服。”
　　圓奶酪再次楞了壹下，他拿著手中這份邀請函，說道：“可是，接下來我們還有這次的商會下午茶要去參加啊……人家商會老板可是願意出大價錢在我們鵜鶘城進行投資啊……愛麗兒市長，雖然我也知道那些紡織廠全都是屬於妳的，可是有些時候我們還是要多多關照壹下城市才好吧？”
　　對於圓奶酪這樣的提議，愛麗兒壹瞬間有些發懵。
　　但是很快她就明白了，原來這個胖子是以為自己整天只關心自己的人魚之歌的收入，所以才想要去看看自己的工坊的吧。
　　既然如此……愛麗兒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說道：“那……能不能把時間稍稍往後挪壹挪？就往後推遲壹個小時。妳看，在這之前妳可以先帶著那些商會老板在我們鵜鶘城逛逛，看看有沒有什麽有趣的東西給以給他們推薦。我們鵜鶘城還是有很多好東西的，妳看這樣怎麽樣？”
　　圓奶酪的臉上再次浮現出為難加不解的表情。但是片刻之後，他終究還是嘆了壹口氣，無奈地點了點頭，說道：“如果市長妳想要這麽做的話……那我幹脆安排晚餐吧。妳和對方商會會長共同參加晚宴，這樣也好。”
　　愛麗兒笑著點了點頭，“這個圓奶酪雖然在整個鵜鶘城的事情上恐怕不是壹個可以拿主意的人，但是只要自己給他限定壹個框架，那麽他還是很能夠在這樣的框架下幹出成績來的嘛。”
　　讓圓奶酪離開之後，愛麗兒雙手叉腰，再次看了看自己的這個公會大廳，隨即點點頭，自言自語道：“好，我要去見見我的工人們了！”
　　“會長。”
　　可就在愛麗兒想要出門的時候，身旁的忌廉卻是突然開口說了壹句。
　　愛麗兒停住腳步回過頭，只見忌廉現在正端詳著自己，說道：“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忌廉稍稍撓了撓自己的臉頰，笑著說道：“會長，妳打算穿著這身衣服去看看那些工人啊？”
　　愛麗兒點點頭：“怎麽了？有問題嗎？”
　　忌廉想了想，隨即嘆了口氣，說道：“好吧，反正也就只是遠遠地看壹下的話那就沒關系。那請等我壹下，等我把手頭的東西放好之後，我陪您壹塊兒去。”
　　對於忌廉的小心謹慎，愛麗兒倒是顯得有些不耐煩了，她揮揮手，笑著說道：“幹嘛那麽緊張？我是去看看我們的工人而已～～～！而且我以前就壹直和這些工人們見面啊，哪裏還用得著保鏢？妳忙妳的，我自己去就行了。”
　　見愛麗兒現在如此堅決地拒絕，忌廉的眉頭更是皺了起來。他想了想後，終究還是走到櫃臺前，將那只趴在櫃臺墊子上的貓抱了起來，直接塞進愛麗兒的懷裏。
　　“不管怎麽樣，會長，妳壹切還是小心為上的好。副會長配在您身邊，我也可以稍稍放心壹點。”
　　娜帕現在似乎被弄醒了，它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著現在正摟著自己的愛麗兒，立刻伸出爪子在她的胸口拍了壹下，喵了壹聲道：“我們，去哪兒啊？”
　　愛麗兒笑笑，也不說什麽了，徑直抱著這只小貓轉身，離開了公會。
　　——
　　“餵，我說，我正睡的香甜呢，結果妳壹口氣把我抱了出來，至少告訴我我們現在要去那裏吧？”
　　壹邊走，娜帕壹邊抱怨。
　　愛麗兒倒是將這只貓往自己的腦袋上壹放，笑著道：“去看看我們的工廠。忌廉那家夥也真是的，我和那些工人們也都是老熟人了，單獨見也不知道見過多少次了，他現在反而那麽緊張起來了？真是笑話。”
　　“妳要去見那些工人？”
　　由於現在愛麗兒腦袋上沒有戴帽子，所以娜帕趴著有些不太舒服。片刻之後，她還是滑落下來，幹脆壹起漂浮著向前走，同時問了壹句。
　　愛麗兒笑瞇瞇地點了點頭：“是啊，怎麽了？”
　　娜帕漂浮著，尾巴略微晃動了壹下之後，說道：“倒是沒有怎麽樣。只是……好吧，我只是覺得妳的興趣愛好還真是獨特，以前怎麽都沒有看出來呢？”
　　愛麗兒：“興趣愛好？什麽興趣愛好？”
　　娜帕擡起頭，望著前方那片工廠的方向。現在，工廠上的煙囪中已經飄起了壹陣陣的黑煙，那是魔力結晶耗盡之後所散發出來的煙霧。
　　看著這些煙霧，娜帕緩緩說道：“就是壹個貴族，喜歡看著平民受苦受累的興趣愛好啊。哦，不對，這樣說的話妳的這個興趣好像還真沒什麽問題。妳們壹般的人類貴族多多少少也會有這樣的興趣愛好吧。”
　　“什麽呀？什麽跟什麽呀？什麽叫喜歡看別人受苦受累的興趣愛好？”
　　愛麗兒有些不太爽快了，今天壹清早醒過來這種讓人不爽的感覺始終都盤踞在她的心底，總覺得現在好像有些什麽東西變了，但是這些東西卻說不出來究竟哪裏變了，讓愛麗兒總有壹種渾身不地道的感覺。
　　娜帕緩緩呼出壹口氣，說道：“難道不是嗎？妳現在可是貴族了，而且還是市長了。再看看妳身上穿著的這套衣服，漂漂亮亮的大小姐裝束，整個人看起來都幹凈許多了。這樣的妳如果不是去看那些工人們在元素機旁邊累死累活地幹活的話，還能是去幹嘛的？對了，奉勸妳壹句，妳去見他們也就見他們吧，但別太靠近他們。”
　　越是聽，愛麗兒越是覺得心中有壹股無名火，但是這股火卻偏偏不知道應該往哪裏發出去，不由得捏著拳頭，大聲喊了壹句：“為什麽？！”
　　四周那些行人們聽到愛麗兒的怒吼後，紛紛低下頭，不敢看著她，迅速向著四周逃竄了出去。用不了幾秒鐘，這條街道上的行人立刻走得幹幹凈凈。
　　娜帕倒是沒有被愛麗兒這樣壹個“平凡”的少女的怒吼給嚇到，而是十分輕描淡寫地說道：“還能為什麽？小心別弄臟妳的衣服啊。妳的衣服那麽漂亮，那麽幹凈，還輕飄飄的，風壹吹裙子就會擺來擺去的，工廠裏面到處都是油漬和汙跡，妳進去之後不躲的遠遠的，是想要用妳這身衣服幫他們擦機器嗎？”
　　見娜帕現在說的那麽不留情面，愛麗兒更是覺得有些不爽了。她重重地哼了壹聲，反而大踏步地向著工廠的方向走去，壹邊走壹邊說道：“我就不信了！我就只是去看看那些工人們而已，忌廉是這樣，圓奶酪是這樣，妳也是這樣，妳們每個人好像都覺得我現在壓根就不應該去見他們似的！妳們看好了，我現在就要去見見他們！他們中的每個人的名字我都記得，哪裏向妳們說的那麽危險？”
　　懷著心中的壹股氣，愛麗兒什麽也不顧地走進工廠區域。不用走遠，在新城區裏面大多數的地方都已經劃為了廠區，這裏道路上行走的人也逐漸從原本的市民開始變成那些工人們的家屬，或是其他壹些運送材料的元素車與馬車從這裏經過。
　　愛麗兒想也不想，看到旁邊壹家元素車組裝廠之後，立刻大踏步地走了進去。
　　而門口駐守的工人原本想要伸手阻攔，可是當他定睛看到出現的人竟然是鵜鶘城的市長之後，立刻嚇得臉色發白，急急忙忙地往後退去，縮到壹旁，就連壹口大氣也不敢出了。
　　愛麗兒沒有去搭理那個看門的，而是徑直走了進去。
　　壹進入元素車的組裝車間，壹股熱浪立刻撲面而來！緊接著，就是壹連串的叮叮咚咚的敲打聲，定睛望去，那些組裝工人們正在按部就班地制作元素車。有些人負責組裝車身，有些人負責搞定輪胎，有些人則是趴在徹底仔仔細細地調節元素機的動力裝置。每個人的臉上都顯得很嚴肅，忙得不可開交。
　　不過，愛麗兒現在這壹身也實在是太過顯眼了。用不了多久，就有人發現了車間內走進來壹個女孩。當他們想要出聲把這個女孩趕出去的時候，壹下子卻意識到眼前這個女孩是自己的老板，連忙丟下手中的夥計，呆呆站在原地，壹動都不敢動了。
　　“幹嘛？現在可不是休息的時候！”
　　有人不動了，旁邊那些還沒察覺到的人立刻發出了埋怨。但是他們也很快就看到了那位走進來的市長，紛紛跟著變了臉色，站直，縮著脖子。
　　用不了多久，整個車間都立刻停了下來，所有人都楞楞地看著這位市長，臉上全都流露出些許驚慌失措的表情。
　　“市……市長好……”
　　工頭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他慌慌張張地想要擦幹凈自己沾滿了油漬的手，但是不管怎麽擦，這雙手都還是黑乎乎的，臟得很。他猶豫片刻之後，還是默默地把雙手往自己的身後放去，恬著臉，壹臉獻媚地笑了起來。
　　只不過，這個工頭似乎並不怎麽習慣這樣的笑容吧，他笑起來的感覺讓愛麗兒突然覺得有些……惡心。
　　……惡心？
　　為什麽自己會覺得這些工人們“惡心”？
　　以前的自己可也是會親自做壹些臟兮兮的事情，把雙手雙腳，甚至臉上都弄得黑乎乎的壹片的人啊……
　　可是現在，自己的第壹個反應竟然是覺得這些工人們……惡心？
　　愛麗兒察覺到自己心中有些地方不太對勁，連忙收攏起自己的精神，再次轉換出壹個笑容，說道：“大家工作還好嗎？看起來都忙著吶。”
　　工頭連忙應聲，笑著說道：“是是是，都很好，大家的工作都很好！”
　　愛麗兒點點頭，背著雙手，向著車間裏面邁出腳步。
　　可是她才剛剛邁出腳步，旁邊的工頭立刻用壹種欲言又止的表情攔在了愛麗兒的面前。
　　“幹嘛？”
　　對於愛麗兒的問題，這個工頭只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我們裏面……臟，別弄臟了……市長您的裙子……”
　　這下，愛麗兒的嘴角再次抽搐了壹下。可當她剛剛想要發作，舉起手的剎那，卻突然發現，自己的袖口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已經沾染上了這裏的壹點小小的油漬？！
　　奇怪了，她還什麽都沒做啊！只不過進來站在這裏，說了兩句話，甚至都還只是站在車間的大門口，都沒進去呢！怎麽……怎麽就臟了？
　　這件衣服可貴了！
　　雖然說是諾裏斯子爵送的，但是愛麗兒很清楚這件衣服究竟有多貴！這可是上好的絲綢，上好的做工！不是自己的紡織廠那些批量流水線能夠制作出來的，而是壹件十分精致，十分典雅高貴的……
　　原本，愛麗兒看著自己的袖口的時候心中已經有些開始著急了。
　　可就在她想要按照以往那樣痛惜自己的錢，痛惜這件衣服的剎那，她的腦海中卻是突然閃過壹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