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四百九十七章 不可調和的階級矛盾

　　所以，潮汐·碧藍，身為藍灣帝國的皇室家族成員之壹的他，在經歷了壹番嚴苛的思想鬥爭之後，心中曾經以為牢不可破的世界觀終於還是在這壹刻被打破。新的世界觀樹立起來的同時，也是讓他的眼界變得更加寬廣，能夠看到更多更多，比他的哥哥都沒有能夠看到的東西。
　　“所以……我哥哥才是真正的叛國者……”
　　默默地，潮汐再次念誦了這句話。
　　“這個事情聽起來是如此的不可思議……但，卻是如此的真實。這麽壹個可笑的事情竟然發生了……就發生在壹位如此想要振興藍灣帝國，但最終的所作所為卻是把帝國向著絕路上推去的藍灣皇帝身上？這真的是太可笑了……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將這個笑話編成壹幕戲劇。那將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戲劇，是壹部充滿了諷刺意味，與時代悲劇的最偉大的歌劇。”
　　康納輕輕點了點頭，順應著潮汐的話語說道：“雖然很遺憾，但這卻是真的。”
　　“碧藍十三世陛下千不該萬不該，最不應該做的事情就是默許了元素機的推廣。他沒有預見到元素機的力量將會摧毀帝國，卻只是目光短淺地認為元素機所產生的力量可以幫助他維持帝國。”
　　“如果，他僅僅只是將元素機的力量放在這麽壹個小小的邊際省的話，那還可以控制。可是這壹次，碧藍十三世陛下卻希望能夠將元素機徹底在全國進行推廣，並且將整個瀚海城都改造成元素機的工廠。毫無疑問，這將會迅速摧毀整個帝國的生產力量，讓帝國對快速發展的元素機失去控制。”
　　“為了阻止陛下……阻止陛下繼續向著毀滅帝國的道路上前進，所以魔法協會和光明教廷才會聯合起來，采取行動，用這種十分遺憾的方式阻止了陛下的自毀進程。”
　　潮汐擡起頭，望著天花板，深深地吸了壹口氣後，呼出。
　　他感覺自己的心都陷入了壹片寧靜，原本對於哥哥死亡時所產生的悲痛現在竟然慢慢地消失，轉變成了壹種惋惜與無奈。
　　“妳們……就沒有和哥哥說過這種事情嗎？”
　　面對潮汐的詢問，康納繼續說道：“我說過。在先帝帶著我前往邊際省的路途之中，我找過好幾個機會想要和先帝好好講述這些故事。”
　　潮汐：“他什麽反應？”
　　康納：“先帝他……先帝他沒有殿下您這般的細膩。我必須要說，我真的十分尊敬先帝，在他的身旁就如同沐浴在太陽旁邊壹樣，給人以溫暖而強大的感覺。可是，先帝對待事物的敏感程度卻並不足夠，不管我怎麽說，先帝都執著地認為壹定可以控制元素機，壹定可以將商人的資本制和皇權的帝國制進行壹定的平衡，並且利用皇權壓倒資本。”
　　“所以妳們就殺了他？”這句話，潮汐是面對那邊持久都不說話的麻吉克說的。
　　而麻吉克則是十分嚴肅地點了點頭。
　　在潮汐看來，魔法協會和光明教廷到底是因為元素機的商人力量會威脅皇權，所以才來擊殺猛浪。還是純粹因為他們自己的利益被元素機占領所以才想著暗殺，這其實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他們殺了自己的哥哥，殺害了整個藍灣帝國的皇帝，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而更加不爭的事實則是，他們的暗殺行動從理論上拯救了藍灣帝國。至於動機是什麽，這僅僅只是歷史上的壹個小小的插曲，恐怕也已經不那麽重要了吧。
　　也是壹直到這壹刻，潮汐才突然明白了協會和教廷回來之後，所希望皇室做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解散皇室親衛隊，甚至汙蔑親衛隊參與了暗殺行動，對所有回來的親衛隊成員全部絞殺，那不僅僅是為了逃避責任，還是為了能夠避免那些已經在邊際省接受了元素機熏陶的人回來。
　　將那些先進的東西如同種子壹樣埋藏在普通平民百姓的心裏。
　　要求把自己的親妹妹甜酒酪也歸類為叛徒，要求擊斃，那也是為了能夠更好地封殺元素機的思想。自己的妹妹和那些商人相處已經超過了壹年多的時間，想來也是充分領略到元素機的力量所在了吧？如果皇室成員中再次產生壹個對元素機的依賴性而發出什麽不利言論的話，那麽可想而知，這也將是壹場災難。
　　忠心保護皇室的親衛隊，要解散，要殺。
　　真正愛護哥哥的親妹妹，要壓迫，要殺。
　　那些在最後關頭反而沖出來想要保護敵對皇帝的叛軍，更要隔絕，更要殺。
　　反而是這些謀害了自己哥哥的人，反而要保護，還要幫助他們隱藏真相，將“正義”之名冠在他們的身上。
　　可笑……真的是可笑啊……
　　潮汐開始覺得，《帝國崩潰論》中那所說的帝國制度是壹種落後的制度，這或許說的真的沒有錯。
　　為了保護這個帝國，為了能夠讓皇室繼續成為皇室，讓自己這種皇室宗親繼續享受平日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事生產，無憂無慮的生活的日子，那麽就必須壓制那種先進的資本制度。
　　用落後壓制先進？
　　這無異於承認從今往後創造的所有戲劇都不會比以前的戲劇來的更加精妙，永遠閉著眼睛否定之後的所有藝術，都宣稱這些藝術文化相比以前的藝術就是垃圾。
　　呵……呵呵呵……好玩嗎？
　　為了維護皇室，這還真他媽的好玩到沒邊了！
　　但……
　　潮汐擡起頭，目光已經從剛才的混亂，變成了壹種此前從未有過的堅定與清澈。從這雙眼睛裏面可以看得出來，他已經不再有任何的猶豫，也不會有任何的迷茫，而是堅定地相信了自己所選擇的道路——
　　“那麽現在，還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這壹切的發生嗎？”
　　看著潮汐的眼睛，康納不由得倒吸壹口冷氣。也是在他遲疑的時候，壹旁的麻吉克卻是開口說道：“殿下，看來您是明白現在應該怎麽做了？”
　　潮汐慢慢地點了點頭：“既然我身為皇室成員之壹，那我就必須要維持碧藍皇室的存在。我絕對不會接受藍灣帝國在我的有生之年崩潰。我也絕對不會去過那些平民的生活，那對我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
　　麻吉克笑了出來，他拍著手，顯得無比的暢快，歡樂地笑道：“殿下，我就知道您壹定會想明白的！打從我們出生的時候開始，我們就接受了人是有等級劃分的。我，就是高貴的魔法師。而您，就是受人尊崇的帝皇世家。可以說，我們的人生因為我們的等級，而享受了太多的歡樂與幸福。現在，如果有人要來剝奪我們的特權，就算那個人說的再對，他即便是再先進，再正確，我們也必須摧毀他，毫不留情地碾壓他。”
　　對此，潮汐不再有任何的反對。他輕輕點了點頭，說道：“看妳的表情，應該是有解決的方法了？”
　　麻吉克故意咳嗽了壹聲，不說話，而是轉向旁邊的康納，看著他。
　　康納被麻吉克和潮汐兩個人的眼神盯著之後，渾身壹顫。在猶豫了片刻之後，終究還是低下頭，十分不情願地說出了自己心中的那番話——
　　“落後的制度如果想要戰勝先進的制度，那就只有在先進的制度還在萌芽的情況下，用全部的力量將其撲滅……只有這樣，才能夠讓落後的制度繼續享受此刻的繁榮……只不過，畢竟先進的制度已經出現，已經品嘗到甜頭的人們在未來的某壹天，終將會再次希望用新制度來取代舊制度。而且，到那個時候，新制度的力量將會變得更加強大……對於舊制度的圍剿也會更加的警惕，更加的容易做出暴力反抗的情況。”
　　前面壹段話，康納是在闡述事實。
　　而後面那壹段話，則是這位教書匠希望能夠用自己的理解，來讓眼前這位親王看清楚這個世界的未來究竟在哪裏。
　　只是很可惜，現在的他面對的終究不是自己的學生，而是壹名徹頭徹尾的既得利益者，是壹名皇權的享有者。
　　潮汐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說道：“也就是說，要把所有和元素機有關的人和事物全部摧毀，壹個不留，並且不要讓後來的人們再想起這種足以顛覆皇權的力量，讓人們盡可能地遺忘，對不對？”
　　康納啞然，現在卻是壹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至此，這位親王算是徹底明白現在的情況了。他略微搓了搓手，轉過頭，望向那邊的麻吉克。
　　而這位大法師現在則是目露欣喜地望著潮汐，似乎是在等待他最後的回答。
　　“最後，我還有壹個問題。”
　　潮汐開了口，說道——
　　“如果是要維護皇權的話，那麽讓我的侄子，也就是正統的皇位繼承者——漩渦·碧藍登基也可以。我相信娜塔莉皇後肯定也不會想要放棄皇權的吧？妳們把這些話說給她聽，她壹定也會用最猛烈的方法來攻擊邊際省。既然如此，妳們為什麽還是選擇了我？”
　　此時，康納默然地後退了兩步，站在後面。而麻吉克則是走上前，笑著說道——
　　“很簡單，因為漩渦·碧藍殿下登基的話，皇後殿下肯定會幹政。我們絲毫都不會否認皇後殿下對於皇室的忠誠，但是讓壹名女性發號施令，終究還是有些問題。”
　　“現在，我們的主要敵人已經是壹個女人了，在我們帝國內部如果還是由壹個女人來暗中指揮壹切，這對於紳士們的名聲不好，也對於以後的歷史記載不太方便。基於各種各樣的理由，我們還是希望能夠由壹名正統皇室的男性成員來擔任皇帝之位，我相信這壹點，殿下應該能夠理解吧？”
　　看著這位大法師的表情，潮汐突然有了壹種十分親切的感覺。
　　從心底深處，潮汐覺得自己似乎可以和這位大法師之間產生壹種強烈的親密感。這種親密感的來源於信仰的相同，人生觀的契合。潮汐覺得，如果自己也有魔法天賦的話，那麽想必自己壹定會和這位大法師成為忘年之交吧？
　　此時此刻，壹切的問題都已經回答完畢了。
　　潮汐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後果，也理解了這種名為政治的殘酷性和妥協性。
　　他明白了自己哥哥的死是壹種必然，也知道了想要維持自己的皇室權威那就必須要鏟除那種先進的元素機。
　　這是壹場妳死我活的矛盾，雙方之間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妥協可言。
　　既然這壹切都已經形成了階級矛盾了，那麽還有什麽可說的嗎？
　　壹切，都已經是註定了的吧……
　　——
　　伴隨著溫暖的春風終於吹開了那漫山遍野的積雪，寒冬也開始無力支撐它的冷酷，只能壹點壹滴地退讓。
　　雪水化開，變成了涓涓細流從山上滑落下來。流淌過田野，進入江河，最後匯入大海。
　　街道之上，人們身上的衣著終於不再是那種將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棉襖，而是開始換上了更加輕便的衣服，迎接嶄新的壹年。
　　時間進入了四月，路邊的樹枝已經吐出了新芽，路邊的野花也開始綻放出蓬勃的生命力。
　　沒有人知道今年是不是又將是壹個幹旱的年份，但是對於邊際省的人來說，尤其是對於鵜鶘城的人來說，看著田野間壹切的欣欣向榮，恐怕沒有人會懷疑今年又將會是壹個好收成吧。
　　轟隆隆——！
　　專門用來開墾的元素車發出巨大的聲響，在整個邊際省內，只要不是太過坎坷的山地，壹切的平坦土地都已經開發出來用來進行開墾。
　　這些元素機後面拖著壹個個巨大的重型鐵質器具，尖銳的方向朝向下方的地面，車輛只要開上那麽壹次就可以將原本需要壹個人花費兩天時間才能夠耕種完畢的土地開墾完畢，而且絲毫不費力。
　　在邊際省內，平原地區可以說是占據百分之五十以上。尤其是在鵜鶘城的四周，除了靠近長眠山脈的區域以外，其他的平原都可以進行開墾。伴隨著那些轟隆作響的元素機在耕地上奔馳，這些綿延的土地甚至已經將其他的幾個城鎮全都連接了起來，形成了壹整塊大農田區域。
　　播撒種子，再灑上水，施加肥料。今年從長眠山脈上流下的河水可以繼續澆灌這些農田，給每個看到這些田地的人都露出喜悅的色彩。
　　鵜鶘城內，各種工廠已經再次開工。
　　那巨大的紡織廠，制衣廠，元素車場，家具廠，甚至是壹切其他的各種各樣利用元素機構建起來的廠房，已經讓整個鵜鶘城都變成了壹座開足馬力的巨大工廠。
　　人們熱火朝天地制作著各種各樣的物品，工廠的機器日夜不停地工作，工人們進行三班倒。工人們的臉上寫滿了熱情，因為他們知道不管他們制作出多少東西，都能夠很快地賣出去。而他們也能夠因此賺取到優厚的工資，從而讓自己的生活過的更好。
　　有了可以傲視整個黃金大陸的工業和農業，那麽鵜鶘城內的商業自然而然也是繁榮了起來。
　　這只不過才剛剛開春，整個鵜鶘城就開始了擴建。將原本的東西城區再次向外擴張，這次的擴建範圍更大，甚至計劃將城市擴建到長眠山脈的腳下，甚至將天鵝堡也壹並囊括進來。
　　毫無疑問，如果真的擴建完成的話，那麽鵜鶘城將會成為完全不遜色於瀚海城的大型城市，這座城市可以容納足足超過十萬人，足夠讓這裏成為壹個新的金融中心！
　　這壹切，都是在鵜鶘城的市長——愛麗兒·加西亞的主持之下進行的。
　　作為鵜鶘城的市長，這位女伯爵當然要為此盡心盡力。
　　但是作為人魚之歌的會長，在為了城市的發展耗費心力的同時，她的心頭也在時刻擔憂著壹些潛在的危險。
　　長眠山脈——封印魔王之地。
　　自從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她可以說是沒有壹個晚上能夠睡得好覺。
　　甚至於，她知道擴建鵜鶘城本身就是壹個愚蠢的主意，畢竟壹旦魔王解除封印，第壹個要對付的城市就是鵜鶘城。
　　但是，和魔王的威脅比起來，卻還有壹個更加現實的威脅擺在了她的面前。
　　藍灣帝國隨時隨地都可能出兵向著邊際省進攻，如果還是用以前那種小家子氣的規模來進行抵禦的話，那麽毫無疑問，邊際省即便能夠抵擋，也壹定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邊際省需要繼續向外擴張，尤其是需要向鄰近的天宏省與地遼省進行擴張，讓這兩個省份也壹並歸入反叛的道路中來。
　　勸人背叛顯然不是勸人賺錢那麽容易，所以，邊際省需要提升自身的武力和財力建設。只有在經濟和武力都能夠達到壹個臨界點之後，才能夠更加容易地說服其他人加入吧。
　　只不過，在這之前，愛麗兒還是在等待壹個消息……等待壹個能夠讓她立刻下定決心的消息。
　　而這個消息，卻是在今天，終於抵達了鵜鶘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