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讓壹切再重來壹遍

　　錄音裏，陳嘉魚所說出的每壹個字，都讓沈念初匪夷所思到了極點。
　　怎麽可能？
　　但身邊陳嘉魚和蔡佳怡沈默不語的表情，向她證明了這些話語內容的真實性。
　　所以……
　　沈念初的手指，壹點點地握緊了起來。
　　不知不覺間，錄音又播放了不少時間。
　　【……我應該是車禍重生的吧，妳呢？為什麽會突然重生了，不會也是車禍之類的吧？】
　　聽到這壹句，沈念初忽然想到了什麽，扭頭看著蔡佳怡的方向。
　　這壹刻，她的腦海中如電光火石，閃出了許許多多畫面……
　　最終，定格在某壹幕上。
　　那是約壹年前，實驗高中，操場旁的看臺上……
　　兩個漂亮女孩正面對面地凝視著彼此。
　　沈念初緊緊地盯著蔡佳怡，用力深吸了幾口氣，張開了嘴唇，壹個字，壹個字的問出了口。
　　“妳是……重生的，對不對？”
　　蔡佳怡怔了幾秒，然後，她忽然又笑了。
　　“重生的？”她歪了下小腦袋，模樣很苦惱地道：“沈同學，我沒聽錯吧……妳說的是小說裏的那種重生者嗎？妳的意思是，我是重生者……妳怎麽會問出這種奇怪的問題？是最近小說看太多了嗎？”
　　……
　　“所以，不是我猜錯了，不是我胡思亂想……”沈念初看著蔡佳怡，黑白的眸子裏沁出了某種讓人發冷的意味，壹字壹頓地道，“妳就是壹個貨真價實的重生者……從頭至尾，都是妳在騙我……對嗎？”
　　蔡佳怡的唇動了動，沒發出聲音，只是側開了視線。
　　“所以……”沈念初的聲音冷靜得可怕，卻又帶著壹絲微不可查的顫，“如果沒有妳的出現，如果壹切都在原本的軌道上，那麽……和陳嘉魚在壹起的人，本應該是我……”
　　下壹句，語調陡然鋒銳了起來，像冰磨成的刀刃。
　　“而妳，才是那個真正的第三者，是因為妳的出現，才將他從我這裏搶走！”
　　蔡佳怡的神經被狠狠的刺痛，又猛地看向了她，過了半晌，聲音有些綿軟無力地道。
　　“他和妳在壹起並不幸福，而我只是想幫助他，改變未來那個不幸的結局……”
　　這話壹出，才算是她真正地對沈念初承認了自己作為重生者的身份。
　　不等她把話說完，沈念初已經冷冷地笑了壹聲。
　　“虛偽，這真是我聽過的全天下最虛偽的話。”
　　沈念初用冷若寒冰的眸子盯著她，“妳要幫助陳嘉魚，方法有很多種，並不是只有那壹種而已……妳可以讓我討厭他，杜絕我未來和他在壹起的可能性。妳也可以幫助我，讓我懂得如何去愛壹個人，讓我不再傷害他……方法那麽多種，妳卻偏偏選擇了接近他，讓他喜歡上妳……”
　　“妳分明是存了私心，從壹開始，就打著搶走他的主意！”
　　“真可笑啊……”
　　沈念初的唇角，慢慢浮起壹絲自嘲般的弧度，“……想必在妳的內心深處，壹定覺得我愚蠢之極，竟然如此輕易地就被妳哄騙過去，甚至還真心實意地將妳當做朋友……”
　　壹字壹字，重重地敲在蔡佳怡的耳膜上。
　　“……”
　　與此同時，錄音中，也終於響起了她自己的聲音。
　　【……後來我總是在幻想，如果時光能倒流，我不會再去在意什麽心理咨詢師守則，我不會再去管那些什麽道德底線，哪怕用盡我的壹切手段，我也要把妳搶過來，我想抱妳，想親妳，想和妳在壹起……】
　　……
　　蔡佳怡咬著血色極淡的唇，呼吸愈發的深，也越來越快。
　　過了幾秒，她才閉上眼，苦澀地笑了壹下。
　　“沒錯，妳說得對，要改變他未來的結局，我確實有無數種方法可以選擇。但我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
　　“所以，當我重生回來，就用盡心思，想搶在他和妳的故事開始之前，讓他愛上我。”
　　“這個動機並不純正，甚至有幾分不可告人的卑劣……這壹切，我否認不了。”
　　“但在體會過了失去他的痛苦之後，我並不後悔這麽做。”
　　“只是……”
　　頓了幾秒，蔡佳怡擡眸，對上沈念初的視線，帶著某種無力感地輕扯了下唇角，“如果我告訴妳，現在，我也已經將妳視為最好的朋友之壹……想必，妳也不會相信吧？”
　　沈念初怔楞了壹瞬間，但很快咬緊了嘴唇，齒縫裏溢出冷冷的譏諷。
　　“呵，我是應該榮幸嗎？”
　　蔡佳怡輕嘆了壹口氣，不吭聲了。
　　“這不是她的錯。”
　　壹個聲音忽然響起。
　　說話的，是壹直沒做聲的陳嘉魚。
　　他看著沈念初，輕聲地說，“如果我不想喜歡她，她做什麽也沒有用……所以，是我對妳的感情不夠堅定。”
　　沈念初的瞳孔微微擴大。
　　陳嘉魚則是繼續說了下去，“也是因為她的出現，讓我認識到，之前對妳的喜歡，只是初識慕艾的少年對心目中那個理想形象的傾慕，但那並不是真正的愛情……對不起，所有的錯誤，都是因我當年的幼稚沖動與淺薄而起，責任也全部在我，妳別怪她。”
　　那雙黑白清冷的眸子怔怔地看著他們，隨後，目光又壹點壹點，從陳嘉魚的身上挪到了蔡佳怡的身上。
　　幾秒後，沈念初扭開了頭。
　　在陳嘉魚和蔡佳怡看不到的角度，兩滴晶瑩自她的眼中滾了下來。
　　“好了，妳們幾個小家夥的愛恨糾纏就表演到這裏吧，現在，輪到我繼續說下去了。”莫蕓微微笑了壹下，“剛才說到哪了……我先想想……”
　　過了會兒，她點了下頭。
　　“嗯，我想起來了。”
　　“雖然拿到了錄音，我卻依舊對裏面的內容半信半疑——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能重生麽？這未免也太違反科學了吧……”
　　“但很快，我聯想到了陳嘉魚出色得過於詭異的高考成績，再委托燕京的朋友幫我去查了那個叫蔡佳怡的女孩，得知壹年前，她好端端地突然轉學去了陌生的漢楚市，還特意要求轉入陳嘉魚所在的學校與班級……這種種證據擺在眼前，我終於確定了，錄音裏的內容是真的。”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重生者……”
　　莫蕓輕輕地嘆了口氣，“還有壹本這麽神奇的書，能夠讓人憑借著它，回到過去……”
　　陳嘉魚瞇起眸子：“所以，去蔡佳怡家裏偷東西的人，是妳安排的。”
　　“沒錯，”莫蕓略帶遺憾地嘆了口氣，“可惜，他沒有找到那本書。不過也不奇怪，既然它那麽重要，想必妳們壹定會隨身帶著了。”
　　“那他為什麽不記得這件事？”陳嘉魚明知故問。
　　“壹點設置記憶障礙的小手段罷了。”莫蕓笑笑。
　　“蔡佳怡的室友，那個叫郭詩潼的女生會去偷書，也是因為被妳催眠的嗎？”
　　“沒錯。”
　　盡管她的語調還很溫和，蔡佳怡卻感覺到眼前的人，越來越陌生。
　　她真的是自己記憶中的導師嗎？
　　陳嘉魚盯著莫蕓，“之前在巷子裏攻擊我，搶走書的那幾人，看樣子，也是妳的安排了。”
　　“說起這件事，我多少對妳有點歉意，”莫蕓嘆了口氣，“畢竟，我的本意只是想讓他們把書搶來，沒想到他們會下那麽重的手。”
　　“不管怎麽說，妳達到了目的，已經得到了書，”陳嘉魚冷冷地問，“為什麽還要把我們弄到這裏來？”
　　“目的，剛才我就已經說明了。”莫蕓的手指緩緩撫摩著書封，視線轉向他們中的壹個人，淡淡地開口問道，“蔡佳怡同學，請妳告訴我，究竟怎樣才能控制這本書，讓我回到過去？”
　　這幾天裏，無論她如何研究這本《小王子》，都完全找不到任何頭緒。
　　就仿佛，它只是本普通的書壹般。
　　蔡佳怡短暫的怔楞了下，接著搖頭：“既然妳聽過我和陳嘉魚的談話，應該知道，我拿到書後，什麽也沒做過就重生回來了……我並不知道該怎麽控制它。”
　　莫蕓嘆了口氣，視線落在封面上的小王子身上，喃喃道：“難道說，真的只有心靈幹凈的人，才能辦得到嗎？”
　　蔡佳怡咬了咬唇，神色微帶黯然，“莫教授……妳是我的導師，我壹直很尊敬妳、愛戴妳……如果妳想要這本書，我可以把它送給妳。但該怎麽用它重生，我確實回答不了，妳讓我們離開吧。”
　　莫蕓擡起臉，和她對視，神色顯得特別平和。
　　“沒關系，這種情況我早已經考慮過了，也想出了壹個解決的辦法，”她露出壹個溫婉的笑，但不知為何，在那溫婉之下，竟隱約地透出了某種冷酷森戾的氣質，淡淡地說，“只是那辦法稍微有壹點兒麻煩，所以才特意問妳壹句。畢竟，能少點麻煩是最好的，但在實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也只能選擇麻煩了。”
　　陳嘉魚壹楞。
　　沈念初、蔡佳怡也不明她話中的含義。
　　目光掃過三人，莫蕓似笑非笑。
　　“妳們都是聰明人，不妨猜壹猜，我想到的是什麽樣的解決辦法？”
　　三人都不接話。
　　莫蕓幽幽地嘆了聲氣，仿佛有些失望。
　　就像是她剛在課堂上提了個難度不大的問題，但下方的學生卻連壹個能回答上來的都沒有。
　　“唉，妳們真的想不到嗎？”
　　“別賣關子了。”陳嘉魚盯著她，沈聲道，“妳想做什麽，就直接說吧。”
　　“很簡單。”
　　微微壹笑後，莫蕓終於揭曉了謎底。
　　“……讓壹切再重來壹遍。說不定……就能成功了。”
　　蔡佳怡問，“什麽意思？”
　　莫蕓又笑了笑：“怎麽，很難懂嗎？”
　　“什麽叫重來壹遍？”沈念初也開口。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讓妳們重生之前所發生的事情，再重新上演壹遍……”莫蕓微笑著，“從開始，壹直到結尾。”
　　重新上演壹遍……
　　從開始，直到結尾……
　　幾乎是同壹時間，陳嘉魚和蔡佳怡、沈念初的眸子驟然睜大。
　　“妳是說……”蔡佳怡的聲音緊繃如弦，“讓壹切重來壹遍？”
　　“這怎麽可能？！”沈念初壹臉匪夷所思。
　　“換做其他人，或許做不到。”莫蕓看著她，微笑著：“但對我來說，並不太難。只需要用催眠讓妳們忘掉現在的壹切，再讓將新的記憶通過暗示傳遞給妳們，接下來，妳們就會自動進入角色，按照劇本演出了。”
　　她的視線緩緩地從沈念初的身上挪走，又落到陳嘉魚的身上。
　　“大結局，就是那壹場悲慘的車禍。”
　　緊接著，莫蕓的視線落在了蔡佳怡的臉上，很溫和，卻莫名讓蔡佳怡有些不寒而栗。
　　“然後，因為失去心愛之人，妳悲痛欲絕……到那時，也許這本《小王子》就可以再壹次發揮作用了。”
　　蔡佳怡的瞳孔驟然緊縮起，幾乎用上了全部的理智，才勉強擠出了正常的語氣，“如果這樣，還是不行呢？又或者，它只對我壹個人有用呢？”
　　莫蕓微笑，還是那副輕緩平和的調子，“行不行，總得試試才知道。”
　　瘋了，她壹定是瘋了！
　　三人的心裏同時湧起這個念頭。
　　陳嘉魚突然開口：“但是，催眠師給出的暗示，不可能違背被催眠者的潛意識，也不可能讓他們做出違背自身意願的事情。如果我們不願意，妳怎麽催眠我們？”
　　面對陳嘉魚的問題，莫蕓顯得有些意外。
　　“咦，沒想到妳能註意到這壹點……”
　　“沒錯，從理論上來說，正如妳說的那樣，催眠的力量其實是源自於被催眠者本身的潛意識。潛意識就像壹扇堅固的大門，牢牢地守護著被催眠者的安全。所以，催眠師的能力再強，也不可能讓被催眠者做出違背本心意願的事情……”
　　說到這裏，莫蕓頓了頓，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但是……理論畢竟只是理論。實際上，有壹些小手段，可以讓我們在不驚動潛意識的情況下，繞過這扇門……”
　　沈念初忍不住問：“什麽手段？”
　　“本來呢，這種手段不應該告訴妳們，”莫蕓不緊不慢地笑了壹笑，“但可能是職業病吧，聽到妳們提問題，我就有種想要解答的沖動。”
　　“這個小手段說穿了，其實也很簡單。”
　　“只需要讓妳們的潛意識相信，後面發生的壹切，全都是壹場夢……再真實的夢，也不過是夢罷了，無法對人形成真正的威脅，等夢醒來，就會恢復如常。”
　　“這樣壹來，自然不會觸發潛意識的警報。”
　　聽到這裏，陳嘉魚的心裏陡然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即便他對催眠所知不深，卻也能從莫蕓的這番話裏判斷出來，這種做法，確實是有騙過潛意識，成功催眠他們的可能性！
　　蔡佳怡垂在身體兩側的小手用力握緊，死死地盯著面前的莫蕓。
　　後者的神色顯得特別平和，渾身上下閃著溫柔又知性的光芒，從模樣上來看，依然是她的記憶中憧憬與崇敬的那個導師。
　　在這剎那間，許多與莫蕓有關的往事，紛至叠來地閃過心頭。
　　她想起了讀研究生的那幾年中，莫蕓不僅教給了她心理學的專業知識，也教給了她不少心理學之外的東西。
　　她又想起，曾經有壹次她生病住院，莫蕓得知後，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她好幾天。
　　她還想起，即便是畢業了，她也沒和莫蕓斷了聯系，師生倆還偶爾會見面交談，在她剛成為心理咨詢師的那段時間裏，莫蕓同樣給了她不少幫助，用自己的經驗繼續為她答疑、解惑，讓她受益匪淺……
　　可是現在……
　　“為什麽，老師？”她突然開口，“妳為什麽要這麽做？”
　　莫蕓略歪了下腦袋，疑惑地看著她。
　　“妳曾經和我說過，心理學是最偉大的學科，是能讓人類走向幸福的唯壹學科。”蔡佳怡濃密睫毛下的眼眸有些怔然，喃喃地道，“妳說，用在正途上，它就是天使，能從地獄中拯救出無數人類。但用在歪路上，它比最邪惡的魔鬼還要恐怖，它會直接讓人墜落到地獄的最深層，包括它的使用者在內。所以，學心理的我們，要時刻走在正路上，更不能將它用作武器，去傷害人……”
　　“妳還說，我們要對人類和世界抱著憐憫、同情與愛，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真正的幫助到他人，才能讓這個世界離美好更近壹步。可是現在呢？為什麽妳會親手摧毀妳信奉的信念？還是說，妳說過的那些話，都是虛假的，是欺騙我的？”
　　莫蕓原本平靜如無風湖面的眸底，忽然出現壹絲波瀾。
　　這壹絲波瀾轉瞬即逝，但卻及時地被蔡佳怡捕捉到了。
　　她繼續說道：“老師，我不知道妳為什麽想用它回到過去……也許，對妳來說，過去曾有什麽遺憾，您想要彌補它的願望，甚至比您的信念更加重要……我能理解，甚至包括妳之前對我們所做的那些事，我都能理解和諒解……”
　　“這個世界上，誰沒有過後悔的事，誰沒有過遺憾想要彌補？”
　　“但是，到底為此吧。”
　　蔡佳怡的眼睛裏閃著淚光，輕聲說，“妳正在墜入地獄的路上，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莫蕓眼神復雜地盯著她，似是有些掙紮。
　　許久後，她才長長地嘆了口氣。
　　“差壹點……差壹點，我就真的被妳說動了。”她微笑著，露出壹個贊許又有些遺憾的表情，“如果妳真是我的學生的話，我應該會很喜歡妳，可惜，真的很可惜。”
　　“放棄吧，”陳嘉魚看向蔡佳怡，開口道，“她已經入魔了，妳和她說什麽都沒用。”
　　蔡佳怡咬著唇，頹然地垂下眸子。
　　陳嘉魚又擰轉視線，盯著莫蕓，“不過，還有壹件事很奇怪，我希望莫教授能再替我解答壹下。”
　　“妳問吧。”莫蕓從容地說。
　　“為什麽蔡佳怡從不知道妳會催眠，而且，妳還對催眠表現得深惡痛絕？”
　　莫蕓的臉色微微壹變。
　　“我姑且猜測壹下，難道是妳曾用催眠造成了什麽無法挽回，讓妳深陷痛苦與悔恨的事，所以妳再也不願觸及它，甚至開始怨恨與逃避……”
　　“夠了！”莫蕓突然開口。
　　臉色是自從她進來之後，三人從未見過的陰沈。
　　陳嘉魚卻連停頓都沒有停頓壹秒，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而那件事，八成就是妳想要回到過去的根源所在……”
　　“我說夠了！”
　　她的聲音因為情緒激動過度而瞬間尖銳，甚至顯得有幾分淒厲。
　　下壹秒，直接拿起口罩戴上。
　　也不知她做了什麽，房間裏湧出了壹種淡淡的香氣。
　　幾個呼吸之後，沈念初只覺得眼皮開始沈重，她竭力睜大眼睛：“這是什麽？！”
　　“這是為了幫助妳們快速進入催眠狀態的壹種氣體，”莫蕓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聲音也恢復了之前的平和，“很快，妳們就會陷入熟睡，然後……做壹場真實的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