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雲守九城
末日樂園 by 須尾俱全
2024-2-24 18:58
穿行過壹路翻倒的汽車、塌陷的地面,和橫攔著道路的斷樹,林三酒走到了那壹座城下。她擡起頭,楞楞地望著城門上方那壹行已經褪了色的大字,恍惚間錯覺自己已經被傳送到了另壹個末日世界。
“雲守九城……?”
她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名字,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建築物。
雲守九城形制恢宏獨特,但規模卻不大,兩側城墻不過幾裏長。它看起來與古代城池有幾分相似,只是在應該是瞭望臺的半空中,架起了壹道火車鐵軌。
外墻之內還有壹層更高的內墻,在空中塑造出了壹個城上城;城墻之間由幾處寬大的青色樓梯相連,整個城都像壹棟樓壹樣,被分成了兩層。
城墻表面被打磨得精細光滑,遠遠看上去,它好像是由灰磚砌成的,走近了再壹看,才叫人意識到這是壹種古怪奇異的材料——壹旦把手放上去,立即就在城墻表面上激蕩起了壹圈波紋;不管是多麽微小的外力,都能在壹瞬間被波蕩、分解掉。
“雲守城系都必須使用這種城防材料,”人偶師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令正在出神的林三酒壹震:“雲守城系壹共有十七城,九城算是其中最小、也最差的壹個了。”
沒有國家這壹體制麽?
林三酒滿心驚奇地收回了手,回頭望了壹眼人偶師。後者的目光直直從她身上頭頂上越了過去,壹動不動地望著面前的這座城——死寂壹般的平靜,凝固在他的蒼白面容上,沒有壹絲波動。除了風偶爾吹起了他肩膀上的黑發,仿佛這真的只是壹個白紙紮成的人。
他越是平靜,林三酒心裏就越忐忑。
人偶師絕對不是壹個心胸寬大的人,他竟然肯輕輕放過自己,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盡管林三酒對自己的行為也隱隱有愧,但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提防他——想了想,她試探著輕聲問道:“要進去麽?”
就像是沒聽見似的,人偶師頓了幾秒,才慢慢低下頭,看了她壹眼。
這壹眼,仍然與以前壹樣陰鷙、冷淡、毫無情緒——然而隨著人偶師忽然壹楞,這道目光猛然像被掐斷了壹樣,戛然而止;他像大夢初醒壹樣後退了半步,莫名地瞥了她壹眼,轉頭就朝“雲守九城”城門大步走了過去。
……在他那匆匆壹眼裏,仿佛林三酒只是壹個偶然間攔住了他去路的陌生人。
他不認識我了?
林三酒心中壹震,來不及多想,立刻吞下了喉嚨裏壹聲招呼,下意識地跟了上去。
城門是厚達半米的壹道升降金屬門,只升到了壹半的高度,就已經留出了近四米高的空隙,足夠行人或交通工具通過了。只是外面的主幹道已經陷入癱瘓,離城門最近的壹輛交通工具,只有從城墻頂上栽落下來、摔成了壹團鐵塊的灰舊列車。
人偶師的步伐又輕又快,猶如壹個精力十足的少年,好像走不上幾步就要小跑起來似的。林三酒怕跟丟了,不由也加快了步伐,壹頭沖進了城門洞裏。
金屬門上鋪滿了褐黃鐵銹,門縫裏厚厚地生了壹層又壹層青苔。叫不上名字的黃綠色植物,沿著城墻生長得密密麻麻,將城門洞裏遮蔽得壹片幽綠。林三酒又要盯著人偶師、又要註意周遭環境,壹時沒有留意路面,不慎間壹腳踩進了壹片積水裏——城門洞裏盡是這樣壹窪窪的積水,綠得都發臭發黏了;她低頭掃了壹眼被濺濕的褲腳,再壹擡頭,不由楞了。
就這麽壹轉眼的功夫,前方那個裹著黑皮革的人影,就已經不見了蹤跡。
“人呢?”
林三酒低低罵了壹句,大步沖出了城門洞,左右壹望,卻哪兒也沒看見人偶師了。
城門連接著幾條城內的主要通道,柏油路面、電動履帶以及粗糙的青磚石路面緊緊挨著彼此,看起來猶如幾種時代奇妙地交混在了壹起;道路旁邊的民居、商店、高樓,都像是蒙上了壹層鐵銹和灰塵,黯淡沈默地立著,註視著林三酒這個外來人。
林三酒戒備著走了幾步,只有涼風呼呼地卷過她腳邊的落葉與垃圾,卻半晌也沒見著人。
數據體截取了人偶師在末日降臨後的這壹段記憶,又把它呈現出來,不知道有什麽意義?看人偶師的樣子,壹旦進入了這段記憶裏,就失去了“現在”的獨立意識,徹底回到了從前……
她壹邊想,壹邊沿著壹條已經不動了的電動履帶往前走。
圍繞著內城高大的城墻,擁擠的民居與商鋪形成了壹圈壹圈的環帶,偶爾有壹片像是被啃過壹口似的空隙,不知怎麽被火燒成了焦地。外城充斥著平民區的特征:樓與樓之間,每壹處狹窄陰暗的縫隙都被利用上了,掛著壹條條晾衣繩;不知多久沒有人收過的衣服,和無處不在的大型垃圾堆壹起,混雜著傾倒在幽深小巷裏。
看起來十分廉價的小旅館、可疑而包治百病的破診所、到處都是的低檔連鎖快餐店……壹切貧窮而有生氣的喧囂,都被末日卷走了,只留下了它們空洞洞的黑殼。
奇怪的是,唯獨壹個人也沒有——
這個念頭才剛剛從林三酒腦海浮起來,她後背汗毛忽然壹立,歷經過無數次生死的神經猛地壹緊;她的身體先壹步有了反應,縱身壹躍之下,便撲出了電動履帶,跳上了青磚石人行道。身後幾道尖銳的破風之聲如密集雨點壹樣緊隨而至,狠狠撞在履帶上,登時將她剛才立足之處紛紛砸碎了,漫天飛起了鐵屑。
林三酒來不及回頭看是誰在攻擊自己,壹腳踢起了路邊壹塊綠皮招牌;它剛壹飛至半空,頓時又被另壹道攻擊給攔腰擊中了——當招牌被擊穿了,像塊廢鐵似的“當啷”壹聲掉在地上時,林三酒也早就壹頭撲進了樓與樓之間的狹窄暗巷裏,攻擊頓時停了下來。
“她都躲過去了!”有人遙遙地大聲喊道,壹時分辨不出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現在她進了小巷,頭兒,怎麽辦?”
“怎麽辦?妳說怎麽辦?攔不住她,咱們大夥兒都死了好了!”那個被叫頭兒的男人怒聲罵道,回音壹圈圈地泛開了:“回去叫增援!她這樣的,在咱雲守九城城下都死了多少個了,怕個屁!無論如何,不能讓她進來!”
奇怪——
林三酒蹲在壹只垃圾桶後面,止不住地泛起了疑慮。
這兒只是人偶師的壹段記憶被具象化了,但是怎麽對她也作出了反應?自己在這段記憶裏,明明是壹個不存在的人——難道那些數據體,已經把這兒編寫成了壹段自成體系的現實?
那這些人又為什麽要攻擊她?
“不要下去,我再說壹遍,不要下去,嚴禁與她進行巷戰!”那個頭兒的號令聲又壹次撕破空氣,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這壹次,林三酒聽清楚了,那人好像是站在半空中說話似的——在這個雲守九城裏,唯壹壹個能讓人身處半空的地方,就是內城城墻了;也就是說,他們正在城墻高處上,對自己進行狙擊。
“封鎖住那個區域,她壹露頭就打,不能讓她換地方,進化者們馬上就會過來增援的!”那頭兒話音壹落,頓時遠遠響起了壹片更加模糊的應答聲,至少有十數人之多。
林三酒壹個激靈,立刻高喊道:“住手!我也是進化者!”
她的聲音被回音擴大了,壹波壹波地回蕩在城墻下。這句話似乎叫那些人吃了壹驚,在片刻的寧靜以後,那個頭兒似乎拎來了壹個喇叭,聲音頓時清晰響亮了不少:“……妳說妳也是進化者?”
“對,不要再攻擊了!”
“妳來自哪壹個城邦?”
林三酒壹滯,啞了殼——她怎麽知道這裏有哪些城邦?但是想著人偶師剛才那壹句匆忙簡單的介紹,她壹咬牙,喊道:“十七城!雲守十七城!”
“原來是十七城的朋友。”那個頭兒似乎微微松了口氣,卻還沒有完全卸下提防:“妳不保衛十七城,來九城做什麽?”
林三酒僥幸過了壹關,帶著幾分慶幸地喊道:“我有壹個朋友就是九城的,我擔心他的安危,所以來這兒找他!”
假如他們再盤問自己,那個朋友姓甚名誰,林三酒可就要傻眼了——她只知道人偶師這個名號,卻不知道他的本名;但是好在那頭兒沒再追根究底,只是揚聲問道:“妳沒受傷吧?剛才我們幾個弟兄打得挺狠的。”
“沒有,”林三酒喊了壹聲,壹邊想著接下來應該怎麽問話,才能弄明白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麽;她正思慮時,忽然只覺頭上壹暗,似乎有什麽東西遮住了天光。
林三酒猛壹擡頭,在樓與樓之間的壹線窄縫裏,對上了幾雙眼睛。
四五個形容各異的男男女女,被天光襯成了壹道道陰影,正高高站在兩側的樓頂上,低頭盯視著她;見林三酒發現了己方壹行人的蹤跡,其中壹個男人壹笑,喊道:“老六,妳不用再跟她廢話了。這個執法者,由我們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