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7章 人偶之城

　　假如拯救人偶師的時間，真的只剩十分鐘了，林三酒簡直不敢相信有足足半分鐘，她竟然只能壹直呆呆地站著。
　　她面前唯壹有動靜的，就是屏幕上不斷跳動著的壹個小小數字。
　　98，99，100……即使林三酒死死盯著它，將全部意誌力都用於催促它快走，電梯依然保持著同壹速度——也就是電梯墻壁上口氣十分驕傲的那塊介紹牌上，所寫的“時速60公裏”——不為所動地平穩往上升。
　　“叮”壹聲，伴隨著柔和的女音提示，電梯終於在頂層停下來了——只花費了三十多秒。
　　這已經是相當值得贊嘆的速度了；但是眼下林三酒只有不足十分鐘能救人了，當她壹邊開合著嘴巴、減緩耳內壓力，壹邊急步沖出電梯的時候，她甚至懷疑自己已經犯了壹個不可挽回的錯誤。
　　能看出來嗎？
　　林三酒雙手按在落地窗玻璃上，壹眨不眨地盯著窗外鋪展出去的漆黑都市。
　　濃厚雲層遮斷了天光，唯有偶然打過的雪白雷電，才霍然照亮了玻璃上迅速滑落的壹道道水簾；雨幕已經包裹住了這壹層觀景臺，在更下方，陰冷安靜的漆黑都市沈沒在壹片昏暗裏，無聲無息地遙遙回望著她。
　　她此時觸碰的冰涼玻璃，天空裏漂浮著下墜的無數雨簾，蜿蜒著穿過城市的黑色河水，驀然從昏黑中亮起的紫血紅路燈……全都是人偶師，也全都不是人偶師。
　　“拜托，”
　　林三酒低低地對玻璃外的漆黑雨幕說，自己也不知道人偶師是否還有意識，是否還能聽見她的懇求。“給我壹個信號，告訴我該怎麽樣才能攔住妳變成副本……”
　　被風暴漆成昏黑的玻璃上，只有她自己的倒影，惶急迫切地看著她。
　　人偶師即使馬上要變成副本，也絕不肯開口求她救命的——他甚至不肯幫她救出自己。
　　在她沖上樓頂之前，大巫女好不容易才順利傳達出來的消息，又壹次回響在了她腦海裏。
　　“現在副本已經快完成了，”她的聲音回蕩在四面八方每壹條街巷裏，“我會盡量拖住他，妳抓緊時間……”
　　就這樣？
　　林三酒壹點有用的東西也沒聽到，簡直急得要跺腳。她最需要的信息是該怎麽救下人偶師，她才不關心副本內容預不預演；大巫女壹句有用的話也不能說，叫她怎麽辦才好？她壹邊著急，壹邊四下張望，無意間壹回頭，目光掃過自己沖進來的那條馬路時，卻忽然怔住了。
　　在她拿不定主意的時候，漆黑都市卻仍舊在不斷向外擴張；她剛才壹頭撲進來的馬路邊緣，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被推得遠遠了——林三酒很清楚，她可沒有走這麽遠。
　　假如城市在這壹個方向上延伸，那麽其他方向上也在延伸嗎？
　　假如城市其他部分都已經成型了，只有這壹邊還在繼續生長；那是不是就有可能，最後那壹點點人偶師，在城市還沒有完成的角落、還在生長的地方能找到？
　　要證實這個猜想，她必須得同時將整個城市都盡收眼底；這座都市中，只有壹個地方可以辦得到，就是她在山崖上往下看時，看到的那壹棟最高樓的環繞觀景臺。
　　林三酒瞇起眼睛，與倒影壹起傾過身，兩張同樣的面孔幾乎相觸在了漆黑的玻璃上。
　　她心裏壹跳——她目光所及的城市，的確正在慢慢往外延伸。
　　然而她盯著的方向，卻與她剛才沖進城市的入口，根本不在壹個地方。
　　怎麽回事？
　　難道說……難道說每壹個方向上，城市都在慢慢地生長嗎？
　　這個念頭壹跳進心裏，林三酒立刻拔腿就跑，順著環繞了大廈頂層壹圈的落地窗，將整個黑色都市都飛快而仔細地打量了壹遍——正如她害怕的壹樣，黑色都市確實正在同壹時間向各個方向延伸。
　　她幾乎被失望壓得跌坐在地上。人偶師沒有時間了，她的又壹個推想卻也失敗了。
　　不管這是怎麽回事，她都不可能同時將自己分到四面八方去查看情況；以這個城市的面積而言，十分鐘都不夠繞它壹圈的……
　　怎麽辦？
　　林三酒楞楞地看著漆黑玻璃，目光停在遠方錯落有致、高低不壹的城市建築群上。她看了幾秒，忽然心臟壹跳，急忙湊近了。
　　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似乎西方壹角上，樓宇建築、馬路軌道的生長速度，比其他方向上要稍稍慢壹點——從她所在的高度上來說，其他方向上只需要花三四秒，就能延伸出壹條大拇指那麽長的距離，但是西邊城市卻幾乎要多花壹倍的時間。
　　是了……“我會盡量拖住他”這句話，大巫女說了兩次。
　　西邊的生長更慢，是因為大巫女正在那兒阻攔著城市副本的進展嗎？
　　林三酒看了看雨幕此時的位置，掉頭沖向了電梯。
　　最高樓恰好處於城市正中央，從這兒往任何壹個方向跑都節省了不少路途；只是她戰力與體能都沈睡了大半，今天又波折連連、奔波不斷，早已累透了——此時她聽著自己壹步步踩在空曠街道上的腳步聲，聽著鼻喉間沈重破碎的喘息聲，仿佛靈魂都已浸透了這座黑色城市的雨水，沈沈地擡不起頭了。
　　不行……人偶師最後的獲救機會，不能被自己疲軟得快要跪倒在地上的雙腿給毀掉。
　　林三酒四下壹看，忽然來了主意。
　　電梯都能正常運轉，那麽路上的汽車可不可以？
　　……事實證明，可以。
　　當她壹把拉開車門的時候，那輛汽車的主人正木呆呆地坐在駕駛座上，雙臂搭在方向盤上；或許是因為副本還沒完成，他還沒有被完全“激活”，此時看著幾乎像壹個假人人偶壹樣，甚至連頭也沒回。
　　不知道等副本完成之後，這壹輛車和裏頭的人，又會起到什麽作用？
　　林三酒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拽出汽車，扔在地面上，自己接替他坐了進去——壹擰鑰匙、壹腳油門，汽車登時在轟然響起的引擎聲中，歪歪扭扭地朝西邊撲了出去。她根本不必顧忌交通規則，怎麽抄近道就可以怎麽走，不僅將車開上了人行道，還好幾次從窄巷之間硬擦了過去、撞破了餐廳的戶外用餐區，在身後留下了壹溜火花。
　　“妳必須要抓緊時間，這個副本離完成很近了，馬上要開始內容預演了！”
　　大巫女的聲音忽然從廣播裏響起來時，林三酒被駭了壹跳，差點將車撞上天空軌道下的柱子。
　　“是什麽內容？會對我造成危險嗎？”她急急問道。
　　“應該不會，”大巫女聽著似乎有點兒不太肯定，“主要是——”
　　她沒能說完，後半截的話被掐斷了。
　　林三酒楞了楞。
　　隨即，她猛地將油門踩到了底，汽車以壹種自｜殺式的姿態，筆直朝前方疾馳而去。
　　大巫女比她更清楚時間有多緊，所以她此刻告訴林三酒的話，壹定不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的無用信息。
　　她沒有叫林三酒回頭或再想想別的辦法，反而只讓她“抓緊時間”，恐怕是在暗示林三酒的行動方向是正確的；那麽，“副本內容即將開始預演”這個訊息裏，是否也包含著對救下人偶師至關重要的信息？
　　林三酒的心思壹時都纏繞在了這個念頭上，以至於她竟沒有及時察覺到前方馬路上的異狀，反而直直地將車開進了那壹大群人之間——等她急急踩下剎車的時候，她喘著氣，意識到自己被壹群人影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