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怪物

　　柳平眉頭壹挑。
　　王成竟不記得他自己是怎麽死的了……
　　壹念及此，柳平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抱拳道：“見過道友，我也剛從地下爬起來，不知是誰殺了我。”
　　王成盯著他說：“不……我能感覺到，就是妳殺了王成。”
　　柳平收了笑容，嘆道：“自衛而已，道友千萬別怪我，對了，敢問道友從何而來？可需要盤纏？只要道友願與我化幹戈為玉帛，小弟可資助壹二。”
　　王成目光壹變，整個人透出幾分兇厲之意。
　　“煉氣期殺築基期，這倒是件奇怪的事，值得我親自過來查找原因。”他說道。
　　柳平深吸壹口氣，正盤算著說些什麽，忽然異變陡生——
　　王成臉上猙獰的笑意停頓住，四周的壹切化作死寂，柳平也陷入了無法動彈的狀態。
　　電光火石之間，仿佛壹切都陷入停滯。
　　時間停留在了這壹刻。
　　怎麽……回事？
　　柳平心中暗暗稱奇，卻見虛空中，那個閃爍的文字猛然展開，化作無數瘋狂閃爍的玄奧符文，如瀑流般飛逝不停。
　　壹行行火焰般燃燒的小字飛快顯現：
　　“時間：未知。”
　　“首次確認成功，第二次確認成功，第三次確認成功。”
　　“確認：本序列無法判斷當前情況。”
　　“此狀況極度罕見。”
　　“請註意！”
　　“本序列將展開第壹次探索。”
　　“妳必須用手接觸壹具死而復生的屍體，以便本序列對其進行分析。”
　　柳平望著眼前的壹行行小字，低喝道：“然後妳就能開啟了麽？”
　　數行燃燒的小字隨之浮現：
　　“本序列必須隱藏，並不會開啟。”
　　“但若妳能讓本序列分析壹具死而復生的屍體，本序列將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給予妳壹定的幫助。”
　　柳平心念飛閃，立刻就要打開存錢罐。
　　誰知他心念壹動，虛空中立刻有壹行新的小字浮現：
　　“請特別註意。”
　　“妳對面的那個存在已不是王成了。”
　　“它暫時被限制在王成的實力水準。”
　　“在它面前展現出存錢罐，也許會暴露本序列的存在，進而讓妳陷入必死之地。”
　　“為了謹慎起見，從現在開始，本序列將封印壹切力量，保持靜默狀態。”
　　“妳將無法使用存錢罐功能。”
　　“當然，本序列沒有權力強制妳做任何事，倘若妳覺得無法應對當前局面，也可以立刻逃離此地。”
　　“是戰還是逃，妳必須自行決定壹切。”
　　所有小字壹閃而去。
　　下壹瞬。
　　壹切恢復正常。
　　停滯的時間再次開始向前移動。
　　柳平望著王成。
　　那些提示稱呼王成為“它”。
　　——也就是說，王成已不是人。
　　自己這個煉氣期的螻蟻，難道要去跟這種完全未知的怪物搏殺？
　　情報不夠。
　　真的戰鬥起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哪怕要戰，也要等身體徹底恢復，進階為築基期後，徐徐圖之才是正確的選擇。
　　柳平迅速做了決斷。
　　“道友，我們就此別過，千萬珍重，另外請不要記掛我。”
　　他壹邊說著，壹邊毫不猶豫的朝傳送法陣退去。
　　此時他距離傳送法陣只有幾步距離，而王成尚在數十丈外，想阻攔他根本來不及。
　　王成顯然也看明白了當前形勢，出聲道：
　　“年輕人，如果我是妳，就不急著逃走。”
　　話音未落，王成猛然加快速度，朝著柳平飛奔而來。
　　柳平自知危在旦夕，根本不理會王成，壹步跨入法陣之中，毫不猶豫的將令牌攤在手上。
　　令牌頓時漂浮起來——
　　傳送法陣放出壹道道靈光，開始與令牌勾連。
　　只需要兩息功夫，法陣就會激活。
　　此時王成尚在十幾丈外。
　　遠遠的，王成大喝道：“道友，妳壹定有師長、師兄弟和道侶吧，難道妳不想知曉他們的復生之事？我可以告訴妳！”
　　復生……
　　死了的人會復生成怪物！
　　霎時間，傳送法陣上所有靈光暗淡下去。
　　令牌被壹只手用力握住，掐斷了它和傳送法陣的聯系。
　　——傳送中斷了。
　　柳平站在法陣中央，低著頭，靜靜看著手中的令牌。
　　強行中斷傳送，讓這個壹次性的令牌徹底失去了作用。
　　“師父……”
　　他澀聲道。
　　轟隆隆——
　　漆黑天穹之上，沈悶的雷聲遠遠近近響起。
　　雨落。
　　天地間，雨水漸成滂沱之勢。
　　王成盯著柳平，目光中滿是嘲弄之色。
　　“可悲的凡人，妳們心裏有太多的羈絆，這些羈絆就是妳們的軟肋，它會讓妳嘗盡命運中所有的苦澀。”他說道。
　　柳平慢慢擡起頭，望著天穹上翻騰的黑雲。
　　雨水不斷打落在他的臉龐上。
　　他輕聲說道：
　　“妳說的沒錯，我曾經使出無數手段想解開那個人的死劫，然而到最後，他卻為了救我而死……這是我的失敗。”
　　王成戲謔道：“沒關系，我馬上就收下妳的身軀和靈魂，讓妳品嘗到命運中的最後壹次失敗。”
　　柳平冷冷道：“不，這壹次我會改變它。”
　　王成發出壹聲不屑的輕笑，搖頭道：
　　“別癡心妄想了，所有修行者的下場都已註定！”
　　柳平垂下頭，沒有再出聲。
　　夜色更加沈郁。
　　天地間，風雨聲變得嘈雜。
　　王成的身形沒入黑暗，開始加速奔行。
　　他速度越來越快，奔行之中壹拍儲物袋，將壹副拳套戴在手上。
　　雙方距離急劇縮短。
　　二十米！
　　在他對面不遠處——
　　柳平手中忽然出現了壹柄刀。
　　這是壹柄再平常不過的長刀，只不過刀身勾勒了壹些能承受術法的粗糙靈紋，因此才比世俗間的凡器強了那麽壹丁點。
　　柳平手持長刀，垂在身側，以刀尖輕輕劃在地上。
　　哢嚓！
　　長刀化作殘影，嫻熟而迅速的從傳送法陣上挑起壹個個蝕刻著符文的石塊。
　　壹縷縷淩厲的空間波縫開始出現在虛空中。
　　——傳送法陣變得不完整了，它的力量開始崩潰。
　　刀停住。
　　柳平緩緩舉刀，開始調整呼吸。
　　——從頭至尾，他都沒有看王成壹眼。
　　十米！！！
　　兇厲的殺氣從王成身上騰起，他整個人仿佛變成了兇猛的野獸。
　　“說出妳的遺言，否則來不及了。”王成獰笑道。
　　柳平默了壹瞬，低聲道：“我出手是很貴的。”
　　他以極快的速度撕下衣袖，將其系在面上，蒙住雙眼。
　　黑暗中，風雨愈發猛烈。
　　雨滴打在刀身上，發出密集而輕微的聲響。
　　五米！！！
　　瓢潑大雨中，王成高高躍起，如餓狼撲食般殺向柳平。
　　——他的雙手擺出拳式，散發出微微紅光，仿佛隨時都會爆發出無比兇悍的壹擊。
　　柳平臉上蒙著布，什麽也看不見，卻退入傳送陣中，用力跺了跺腳。
　　哢擦！
　　法陣頓時碎裂。
　　密集的空間裂紋從法陣中升騰而起，被柳平以長刀壹引，統統依附而至。
　　刀刃上頓時發出壹簇簇細碎尖利的鳴叫聲。
　　“說遺言吧。”
　　柳平手持長刀，輕聲道。
　　風急雨驟。
　　王成穿過雨幕，淩空變換招式，雙拳暴起壹輪烈焰朝著柳平身周狠狠打去。
　　柳平持刀迎面而上，那些蜂擁而至的空間裂紋全然沒入長刀，朝高高的天空深處拋出壹道極尖極細的鳴動。
　　剎那間兩人交錯而過。
　　轟！！！
　　天空中驚雷炸響，霹靂劃破黑暗，朝遠方奔襲而去。
　　滔天的雨水被照亮了壹瞬。
　　緊接著，壹切恢復平靜。
　　壹息。
　　兩息。
　　三息。
　　雨水不斷落在地上，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響。
　　柳平站在傳送法陣邊緣，半身衣服被燒焦，身上處處都是破裂的傷口。
　　哢嚓——
　　他的刀斷成兩截，壹截掉落下去，插在滿是泥濘的地上。
　　壹道道淩冽的空間縫隙猶自從斷刃上冒出來，忽明忽滅，將墜落的雨滴斬成朵朵水花。
　　數米開外。
　　王成收了拳勢，臉上露出壹縷審慎之色，開口道：
　　“損毀法陣，利用空間縫隙的余威對敵……小子，妳是陣法師？”
　　“算是。”柳平道。
　　“難怪會想出這樣的法子對付我，但……為何妳要蒙眼？”
　　柳平不答，卻道：“我有事問妳。”
　　雨水中，他壹步步走向王成。
　　昔日他眼盲而不可醫治，早就習慣了目不視物，如今被神丹改了命，恢復了視力，急切間反倒不適應用眼睛看著敵人，進行戰鬥。
　　蒙住眼，只是為了不受視線影響，全力以赴的殺掉對方。
　　——這完全沒必要告訴壹個怪物。
　　王成露出深思之色，自顧自道：“王成雖是築基期，但沒覺醒神通，而妳有這般陣法之術，他必然死在妳手中。”
　　他拍了拍手，總結似地說道：“妳們的戰鬥很正常，是我有點過於大驚小怪了。”
　　啪——
　　仿佛什麽爆裂開了壹樣，王成整個人猛然化作壹蓬彌漫的血霧。
　　細碎的空間之刃從他體內飛射而出，如狂風壹般盤旋，發出尖利的呼嘯聲，數息後才散去。
　　王成再也撐不住身子，立時撲倒在地。
　　柳平搶步上前，低喝道：“妳剛才說死去的人會復生，是真是假？”
　　王成笑道：“我為什麽要告訴妳。”
　　柳平語氣冰冷的道：“不說我就把妳挫骨揚灰——身體化作飛灰了，恐怕也不好施展什麽復活的能力。”
　　王成露出擇人而噬的兇狠之色，嘶吼道：“王成的身軀與靈魂都屬於我，妳只是區區煉氣境修士，竟敢動我的東西？”
　　柳平壹怔。
　　身軀與靈魂……
　　這怪物到底是什麽，竟能收走人的壹切！
　　王成擡起滿是血水的手，指著柳平道：“妳惹毛了我，在不遠的將來，我壹定會讓妳知道什麽叫後悔。”
　　“妳我素無仇怨，只要把那個答案告訴我，我就不再糾纏妳，我們兩清了。”柳平道。
　　“兩清？”
　　王成看著他緊張的神情，戲謔道：“妳這樣渺小的螻蟻，沒有資格知道任何答案，還有，妳記住——”
　　“不久的將來，我會親自降臨在妳身上做進壹步檢查，到時候妳只能眼睜睜看著，並因此而體會到真正的痛苦和絕望。這很快就會發生。”
　　話音落下。
　　王成的雙目失去了神采。
　　他躺在地上壹動不動，就像真正的死去了壹般。
　　雨水如註。
　　柳平站在大雨中，低頭盯著屍體，陷入了沈默。
　　時間悄然流逝。
　　好壹會兒。
　　王成真的沒有復活。
　　柳平的眉頭漸漸皺起來，伸手打了個響指。
　　壹團火焰跳躍在他指尖。
　　這是最基本的五行術法，靈火術。
　　“我是個講誠信的人。”
　　“——既然妳真的不跟我說那件事，我就真的揚了妳。”
　　他作勢要把那團火焰朝屍體丟去。
　　“等等！”
　　王成猛然起身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