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天生吃材莫小覷

　　雷大鵬放下的電話，眼睛裏該多迷茫、還是多迷茫。
　　電話裏蛋哥說：首先要增強信心，念壹百遍：東風吹、戰鼓擂，我是城管我怕誰。
　　電話裏蛋哥又說：想不戰而屈人之兵，先得讓對方心生畏懼，簡單地說就是：嚇倒比打倒更有威懾力。
　　雷大鵬不解地問：“那我究竟該咋辦涅？”
　　蛋哥回答道：“自己想。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多經事長本事。只有不想辦的事，沒有辦不了的事。”
　　這就完了，請教了壹番其實把雷哥請教的還是壹頭霧水，要沒個拿主意的，雷大鵬根本不知道該咋辦，本來有個直接的想法，叫著兄弟們壹通板磚加棍棒肯定奏效，不過此時已經萌生退意了，要說咱欺負這壹對五六十的老頭老太，那很容易，但後事就難說了，勝之不武尚且不說，能不能勝還得兩說，人家要真躺地上訛住人，穿這身制服，妳就再有理，誰信呀？
　　回頭看了看電瓶車上，想退的雷大鵬又站定了，這要是出師不捷，怕是得被人當白癡腦殘加傻瓜的綜合職業水平城管了，這那成？
　　於是，雷哥心裏默念著“東風吹、戰鼓擂，我是城管我怕誰。”
　　念了N遍，果真是信心大增，蹬蹬蹬蹬幾步走到了那老兩口的攤前，虎虎生威地站定了。
　　驀地這麽位歪眉斜眼高低腮的醜後生站到夾肉餅的攤前，而且穿著城管制服氣勢洶洶地來了，著實把老兩口嚇了壹跳，先驚後愕、然後看就這麽壹位，老頭笑了，旁邊壹群小商販也都笑了。
　　“喲，城管隊又來特派員談判來了。”
　　“都下班時間了，妳們瞎忙活個什麽勁？”
　　“趕我們走也多來幾個人呀？”
　　“甭理他，沒工具車來，不是趕我們的。”
　　只要不是成群結隊來打砸搶拿，壹般沒人害怕，何況又是下班時間。賣蘋果的、炸油饊子、攤煎餅的、切西瓜的，老中青三代壹人壹句，把城管制服的雷大鵬當笑話了，話說雷哥想當年在學校好歹也是壹方人物，今兒這醜可丟大了，別說外人，就是車上那倆沒準正躲著看笑話呢。而對面這壹對釘子戶，看上去卻是沒那麽可憐了。
　　官差與草根天生是敵，壹對老夫妻看雷大鵬的眼神也不那麽慈善了。壹瞅就是對政府不相信、對城管不友好的那類。
　　“讓開讓開，別擋著做生意。”老頭耐煩地揮手打發著城管制服的雷大鵬。雷大鵬翻著白眼，本來迸著罵人的，不料這家夥直勾勾盯著夾肉餅奇也怪哉地迸了句：“我餓了，妳管我吃我就不找妳麻煩。”
　　老頭壹楞，旁邊聽到的早哈哈笑了，實在是雷大鵬這耷拉嘴唇流哈喇子的樣子實在逗人，看著老頭還沒反應過來，雷大鵬又牛逼哄哄道著：“我是太東城管隊派駐太東小區的特派員，這片都歸我管，不就想在這兒占個地兒做生意不？那有什麽問題。占唄，那兒不是擺攤……不過各位大哥大叔，我給妳們行方便，妳們總得給我點方便唄。”
　　喲，明打明吃拿卡要的來了？那老頭老太倒被雷大鵬雷住了，估計沒見過這號貨色。
　　雷大鵬也在虛與委蛇中想法子，不過壹個照面下來的感覺是很難，這些都是和城管有豐富鬥爭經驗的小商販，不那麽好對付，且扮豬看看……
　　“成，吃吧。”買西瓜的壹聽本地口音，這孩子又實誠，拍著西瓜，嚷上了。眾人哈哈壹笑，都認可了，不過雷大鵬卻指指夾肉餅，饞相外露地直說：“我要吃這個，管我吃飽我就走，保證沒人來煩妳們。”
　　“給。”那買賣人也不小氣，而且有息事寧人的意思，直遞給雷大鵬壹個，好歹人家也是政府派來的人不是？
　　雷大鵬雙手壹接，張著大嘴喀嚓壹嘴咬了多半，那吃相實在不怎麽地，邊吃邊含糊不清地說著：“大叔，妳這生意不地道啊，餅這麽小就賣三塊，擱我這肚子，能七八個都不夠墊底。”
　　“七八個？”老頭壹聽火了，那餅壹兩多面打的，裏頭夾的五花肉，肥多瘦少，等閑人等兩個就撐著了，七八個得壹斤多面半斤肉，這倒不信了，哼了哼，對著壹幹做買賣的夥計說著：“夥計們聽見沒，這城管說他能吃七八個……妳吃得了，別說不要錢，我倒貼妳錢。”
　　“真的？”
　　“當然真的。”
　　“不騙人？”
　　“要騙也是城管騙人。”
　　周遭只當是玩笑，俱是哈哈壹笑，不時地有車有住戶進出，這個攤的事卻是引起不少註意了，別人笑了，雷大鵬也笑了，突然間他發現自己是如此的鎮定如斯，突然間他也發現，天生我材必有用這句話說得真他媽對，別的咱不會幹，要論吃，咱絕對超過帕拉圖加愛因斯坦。
　　邊吃邊邊生怕別人不註意似地喊著：“聽見沒，大叔說了，吃七八個，不要錢，還倒貼錢……就這個錢包，我要吃不了，全歸妳。賭不賭。八個，少吃壹個全歸妳。”
　　老本行出來了，雷大鵬賭其他可是有輸沒贏，可賭吃喝，從來是罕逢敵手，這錢包壹放，看看鼓鼓的，放錢包的人，看著傻傻的，還在吃。
　　先是把小販們楞了下，這場面壹瞅，那幫小販直唆著夾肉餅老頭，賭了賭了，這麽多見證，他不敢耍賴。
　　“這還需要耍賴麽？就妳那二十斤的西瓜，等著啊，壹會兒再吃仨。”雷大鵬不屑地道。又問著經常躺地上喊“城管打人”的老頭：“賭不賭，不賭辦趴地上喊輸了，我和其他人賭。”
　　夾肉餅的老頭不知道是看著錢包起意了，還是這麽多人面前被雷大鵬說餅小肉少趴地上臉上掛不住了，猛地下決心了，道了聲：“賭就賭！輸了我看妳怎麽走。”
　　削著餅，第二個遞上來了，雷大鵬照樣的狼吞虎咽，喀喀嚓嚓塞嘴裏了。
　　第三個，狼吞虎咽，眾攤販不做生意了，都伸著脖子瞧上了。那吃相叫壹個兇悍。
　　第四個，風卷殘雲，進出的不少住戶也來看熱鬧了。那吃相真叫壹個威武。
　　第五個，咽得有點動喉結了，這玩意著實不那麽好吃了。直到艱難地咽下喉嚨，雷大鵬雄糾糾地環伺著此時已經愕然壹臉的眾商販，還有壹幹指指點點，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住戶。
　　第六個，雷大鵬是小嘴咬著，邊咬邊看著眾人，邊起哄著：“大家聽好了，吃八個，賭錢包，別說咱城管欺負人啊，輸了我立馬掉頭走人，誰他馬說話不算數，就那油鍋，給我往他身上潑。”
　　這光棍耍得兇了，本來城管欺負人是通例，可今天只有壹個城管面對這麽多的攤販，似乎和傳說的強弱之勢差了個，而且人家不是不講理嘛，再加上雷大鵬這滑稽的長相，那些不堪小商販堵小區口的住戶倒是壹邊倒地給雷大鵬鼓勁了。
　　有人喊：“好，我們看著呢，六個了。”
　　有好事者催著：“快點吃，就剩倆了。”
　　還有老人關心著：“孩子，慢著，別噎壞了。”
　　這群眾壹關切，商販越來越傻眼了，第六個眼看著下肚了，那老頭做第七個時，使勁地往餅裏塞肉，只盼把面前這貨撐著，雷大鵬拿到手裏，又是輕咬壹口，咬著、咽著，眼睛瞪著，萬分難咽的樣子，周邊圍觀的十幾人，幾乎是下意識地和他的動作壹樣，張著大嘴，喉結動著，好像比吃著雷大鵬還難受似的。
　　再難受也得吃呀，雷哥憋著壹口氣，就靠這個找回點面子來，怎麽可能輕言放棄。
　　東風吹、戰鼓擂，我是吃貨我怕誰……雷大鵬默念著，信心倍增，梗脖瞪眼那肉夾餅像平生大敵壹般正被他壹點壹點消滅。沒就湯沒就水，這幹巴面餅夾著肥肉著實不那麽咽了，越往後吃，越覺得萬分艱難。
　　不過旁觀的攤販和住戶慢慢被雷大鵬這等兇悍的氣場震懾了，個個大氣不敢稍出，都看著雷哥的嘴巴眼睛眨也不眨。見過各式各樣的草包，可沒見能啃七八個大夾肉餅的草包，瞧那血盆大口，就小區壹家養藏獒的出來也得被嚇住。
　　人群之外遠遠地大胖栗小力、二胖白曙光早看傻眼了，可沒想著雷大鵬來這壹招，而且吃得這麽兇，楞是把這倆吃貨給嚇住了，大胖翻著眼問著：“白肉，妳說要吃壞了，算不算公傷？”
　　“咱們正懲治吃拿卡要涅，這是頂風作案。”二胖道，苦著臉看著小區口上那壹群賭吃的人。
　　“妳能吃幾個？”栗小力小聲問，對於食量自己沒譜，不過肯定不敢像雷大鵬這麽吃，白曙光想了想，伸了五個指頭，又想了想，縮回去了壹個，兩廂作比，明顯比雷哥差了壹籌，說到此處，兩胖子對已經壹點稀的沒搭配，吃了六個還在啃的雷大鵬那景仰之情頓是滔滔而來。
　　第七個，終於咽下去了，人群好事者壹陣叫好，不過那些攤販可傻眼了，城管裏什麽爛人都有，可沒想到還有這麽能吃的草包，就這七個夾肉餅怕不得把兩個大漢撐著，而面前這貨楞是沒事，反觀那壹對可憐兮兮的老夫妻就臉綠了，抖抖索索地削開了個餅，正夾肉時，雷大鵬壹伸手喊著：“等等……”
　　壹句喊停，就在眾人視線中打開錢包，厚厚地的撂百元大鈔，幾張銀行卡，拿在手裏壹揚道著：“大家可看清了啊，這位叔嬸，妳們倆也看好了啊，我再吃壹個，妳們可得賠這麽多？”
　　楞了，這三打五塊錢的生意，得賠好幾千，那夫妻那賠得起，旁邊這幹攤販也僵著了，可沒想到是這個結果，而這個結果即將揭曉時，攤販裏的各打著小算盤，自然是作壁上觀的多了，那倆老夫妻無助地看看夥計們，個個都噤若寒蟬，這當會兒可離心離德了。
　　僵住了，小區居民裏的竊語紛紛的，有說城管過分的，有數落小販不象話天天堵門口，更說唆著雷大鵬繼續往下吃的，好事者就怕不生事，不過總還有些心裏不那麽陰暗的人，覺得讓老夫妻賠這麽錢說不過去。
　　“要不，咱換個辦法？”
　　雷大鵬看時機不錯了，打破僵局了。那小販怔了怔，就聽雷大鵬道著：“賭完，我知道妳賠不起；要賴賬，妳也惹不起我……還有個辦法，妳們別讓我在這兒再看見妳們。怎麽樣？咱兩好成壹好，都方便。”
　　看來此城管和大多數城管的來意相同，只不過方式不同，除了趕人，還多吃了幾個夾肉餅，不過這個時候，壹幹攤販偏偏理虧得在豪氣幹雲的草包城管面前叫囂不起來。
　　“走走……走走。”
　　老婆拉著老頭，兩人悻悻然推著小吃車，擠開人群，灰溜溜地走了，這後面，聲援的也沒了，沒讓倆老人賠錢，怎麽說也是很給面子，至於小區的住戶，自然是壹邊倒的支持雷大鵬了。
　　喉嚨裏呃了聲，差點吐出來，還真沒法想像，要是老頭鐵了心賭個輸贏自己會是什麽結果。
　　不過這時候，誰也不敢小覷這位連吃七個夾肉餅的草包城管了。雷大鵬忍著，又瞅上賣西瓜的了，壹捋袖子，壹邁八爺步子，那賣西瓜的明顯被雷哥的氣場嚇住了，就聽雷哥兇悍地說著：“妳們也壹樣，要不管哥吃飽，要不別讓哥看見……我還告訴妳們，就我這，還不算能吃的，大胖、二胖過來……呃……”
　　邊打飽嗝、邊喊著大胖、二胖，走了那個經常躺地上喊“城管打人”的，大胖、二胖都敢過來了，這壹過來，圍觀的群眾“哦”壹聲，笑歪了，兩位比雷大鵬更高、更胖、更肥的擱那兒壹站，恰如三座肉山膘林，六只眼睛都直勾勾地看著小販三輪車裏的西瓜，此時無聲勝有聲，把賣西瓜的嚇得推車就走，這要吃起來還了得。這壹走，群眾的起哄聲中，商販的士氣全倒了，蹬三輪的、挑擔的、推車的，眨眼都鳥獸散了，見鬼似的壹個比壹個跑得快。
　　三個草包嚇跑了壹群攤販，圍觀的群眾樂子大了，指指點點看著這壹對半大胖子，個個笑得喜上眉梢，誰說城管可惡了，面前這仨，說多可愛就有多可愛，妳笑話他吧，他還呵呵朝妳傻笑，不但傻笑，那最胖的還拱著手求著眾人：
　　“大哥大姐、大叔大嬸，照顧照顧啊，甭把我們哥幾個照片放網上了，剛當城管才壹天，壹毛錢工資還沒領呢……我們也是沒辦法，實在找不上工作才穿這身衣服的，大家看我們哥仨，像什麽也不像欺負老百姓的壞人不是？”
　　其實根本沒人生那心思，都看著仨胖子可樂呢，大胖栗小力說了壹番，回頭時，雷哥這失去很久的自信心終於回來點了，大搖大擺地走著，偶爾看看，大胖、二胖看他早成了驚懼的眼光，明顯是嚇住了。
　　雷大鵬也不搭話，得瑟地挺著肚子，邁著步子。
　　兩人壹互視，追上來了，大胖跑著關心著：“大鵬，妳沒撐著吧？”
　　“大鵬是妳叫的嗎？”雷大鵬得瑟道，這回拽了。
　　“雷哥，對雷哥，妳是大哥。”栗小力凜然道。二胖白曙光也豎著大拇指：“沒錯，咱們仨，以後妳是大哥，妳說東，我們不往西。”
　　“哼，這還差不多。”雷大鵬前頭走著，二胖趕緊地超過去，給開著電瓶車，大胖關心地問：“雷哥，您沒事吧，我怎麽看妳壹直挺肚子？”
　　“是啊，不會撐破吧？”栗小力擔心地道。
　　肥肉幹燒餅撐得能不挺肚麽，現在兩人有點為雷哥的肚子擔心了。
　　“沒事。這才吃了個半飽。”
　　雷大鵬搖搖頭，無所謂地拽了句。卻不料剛上車，又飛快地跑下車，遠遠地跑了，那倆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趕緊地追上去了，追了不遠停下了，雷哥正伸著手指往喉嚨裏摳著，呃呃嘩嘩地往下水道吐著剛才吃的夾肉餅……
　　看來這哥當得實在不容易，栗小力和白曙光倆胖面面相覷，佩服得五體投地，妳說雷哥這為了工作，吃得連命也不要了，形象可得多高大，品質那得多高尚才辦得到！？
　　更沒想到的是，太東小區攤販壹個不見了，被城管巡視車發現這壹異景了，就這事沒過夜就在太東城管隊傳開了，不過吃跑商販的事把兩位隊長聽得哭笑不得，本來就想著靠關系進來的仨胖子也幹不了什麽活，讓他們趁天黑遛達別影響市容，誰可成想把管區懸而未決的幾家釘子戶解決了，壹晚上楞是嚇得壹群小販沒壹個回來。
　　於是雷哥上班頭壹天，壹吃成名了，這仨廢材的無意之舉被太東城管隊當王牌用了，凡有執法隊解決不了釘子商販，全交給以雷大鵬為首的歪瓜裂棗隊出馬，不出幾日，雷哥的赫赫吃名風頭日熾，把壹幹高學歷、高素質的美女帥哥城管比得那叫壹個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