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遠遠近近多掛念

　　叮咚……快遞！
　　快遞員在鐵藝門前嚷著，壹幢復式的小樓，院子裏壹株鳳凰花還余著開敗的褪紅，沿階花花綠綠的盆景把白樓裝點得格外怡人，左南下慢悠悠地停下了太極動作，小保姆奔著到門口取件去了。哇，好大的壹件，半個高的包裝紙箱，那快遞員撕了單子就跑，生怕幫忙擡似的，左南下快步上得前來，幫著挪進了院子，好大的壹個包裝，看看卻是單勇從潞州寄來的，壹看單子，笑了。回頭喊著：“熙穎，有人給妳寄東西，妳說拆了呢？還是給妳搬房間裏。”
　　“什麽東西呀？爸。”左熙穎端著早餐的煎雞蛋盤子，伸出腦袋來問著。壹看訝異了下，那麽大的包裝，有半人高了，驚訝地問：“誰寄的呀？”
　　說話著放下盤子奔出來了，壹身白衣賽雪，到了左近壹看，潞州來的。笑了，喊著保姆去拿刀子拆了，這麽大的東西搬家裏都費勁。回頭時老爸正笑吟吟地看著，左熙穎好奇地問：“爸，妳說會是什麽？”
　　“嗯，吃的。”左南下很準確的猜到了。女兒撲哧壹笑，吃貨的心理是共通的，又問道：“會是什麽吃的？”
　　“那就不知道了，潞州可是北方的魚米之鄉，幹果山貨能數出幾十種來，誰知道小家夥又出什麽新花樣。熙穎，這段時間妳們聯系了麽？”左南下問。
　　“沒怎麽聯系，他好像挺忙。”左熙穎稍稍不悅道。
　　“有壓力自然要忙了，從最底層開始要混個人樣可沒那麽容易。”左南下評價了句，小保姆割著膠帶封條，裏面的乾坤頓露，棗紅色的漆色讓左南下眼睛壹亮，左熙穎卻是訝異地喊了壹聲，搶先拿手裏了。
　　“看來是真忙了，呵呵。”左南下看著包裝，想到了什麽。
　　“咦？好玩。”左熙穎笑著看著，五子登科的圖案，純木制的食盒，顯得古色古香，左南下也拿了壹份，卻是十全十美的花色，父女倆樂了，和小保姆壹個連搬帶拿，足足十四個成包裝的食盒放到了尚未來得及收拾的餐桌上，妳打壹個，呀咦了壹聲，炒貨，瓜子、花生、核桃、黑黃豆豆。他打壹個，還是炒貨，玉米、高梁、小芝麻。又打開壹個，還是炒貨，卻成了油葵、胡麻、還有左熙穎根本不認識的炒貨，揀這個咬咬，揀那個啃啃，壹時間滿眼食色，滿屋噴香，啃了個稀罕東西，打了下牙，吐手心裏咧著嘴問：“爸，這是什麽？”
　　“甜桃仁，帶殼的，先砸開吃裏面。”左南下教道。左熙穎小心翼翼剝開來，好容易吃了壹個，卻是把皮殼扔過壹邊，抓著香噴噴的胡麻籽嘎蹦著道著：“麻煩死了，還是胡麻籽好吃。”
　　“哈哈……不壹定，壹種壹個味道，喲，這個小吃貨要成精了啊，能做出這麽有底蘊的東西來。”左南下嚼了塊核桃仁，卻是看著食盒蓋子評價著，左熙穎也拿了個瞧了瞧，不過好像很不中意老爸老是這麽對他評價高似地道著：“他沒準從那兒買的吧？”
　　“絕對不是，這麽成系列的炒貨要是已有的，早出名了，妳看這圖案不面熟嗎？”左南下揚著食盒蓋子問。
　　“明清時候的圖案，噢，我想起了。”左熙穎眼睛壹訝異，笑著指著道：“民俗資料庫裏見過，也是十四份，二七之數……呵呵，我知道了，肯定是司慕賢悄悄給他了。”
　　“呵呵……應該是他了，否則潞州集全的還沒有第二家。有眼光，產品裏植入文化的因子，會引起共鳴的，就是做工粗糙了點，不過以他的身家，能做到這個份上已經不錯了。”左南下看過這些或圓或方或棱形的食盒，笑著評價了句，擡頭看女兒時，女兒正饒有興致的嘗得起勁，左南下眼睛動動，壓低著聲音問女兒道：“熙穎，人家送這麽好的東西，妳也不打個電話表示感謝壹下。”
　　“哼，以為我沒看到，收貨人寫的是妳的名字。哼！光巴結妳，根本沒把我放心裏。”左熙穎有點氣咻咻地故意道，不理老爸了，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回身端了兩個食盒，卻是挑走自己最喜歡的了，抱著得意揚揚地上樓了。
　　沒有介意閨女這個小性子，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雖然稍顯粗糙，不過即便放在這樣古樸的家具左近也不顯得刺眼和寒酸，依然看著左南下眼熱不已，坐了良久，小保姆來提醒時左南下才省得每日雷打不動的飲茶時間都過了，笑著起身，坐到了稍帶涼意的院子裏，撥著電話，眼看著食盒，慢條斯理地電話裏說著：
　　“熙蓉，潞州市面上有個叫‘潞豐綠色食品開發經營公司’出了壹系列炒貨，妳看看，嗯，挺好，非常好，很有特色的土產，多帶點回來，過年走親訪友，這可是稀罕東西……又想幫誰！？當然想幫幫，不過好像我不需要幫，人家做得已經不錯了……”
　　※※※
　　篤……篤……篤的敲門聲音，健身室裏的壹眾美女同時停下的動作，卻是老板陶芊鶴也揚著個食盒蓋子，喊了句：“誰放我辦公室的？”
　　“雷大鵬巴結您呢，陶姐，讓我給捎回來的。”軟玉笑著道，壓著腿，陶芊鶴卻是不好意思了壹句，還讓帶回來，周圍幾位都笑了，另壹位也補充道：“陶姐，您見到的已經最遲了，我們已經吃得嘴幹舌燥不想吃了。”
　　“這禮物我都收了好幾盒了。”又是壹位湊熱鬧了。
　　七嘴八舌，女人的話頭多，聽來聽去，敢情那夥城管都拿這個來哄模特妹妹姐姐了，自打認識這幫城管，平時姐妹們的玩笑話題就不缺，都是互相打趣的話，連寧佳也八卦地加入到其中了，那位叫晶晶的還饒有興致地給大夥說著是栗胖子的大哥做得什麽什麽雜糧生意，據他吹噓，這是吃貨最愛的炒貨、炒貨中頂級吃貨，惹得姐妹們壹陣好笑……不過這話聽得陶芊鶴卻是多了個心眼，邊出了鍵身房邊拔著雷大鵬的電話，等扣了電話回到辦公室時，那心裏的懸疑壹下了解得輕輕松松。
　　什麽懸疑呢？自然是單勇的去處了，父親問了若幹次她都是支吾過去了，每每提及這個名字讓她有羞於啟齒的感覺，對於她這樣枯燥的生活，也許可以不介意偶爾浪漫壹下，不過卻很介意搞得滿城風雨。這些天壹直擔心那人糾纏上來，不過還好，他根本沒聯系甚至沒有消息。
　　女人的心思有時候連女人自己也難琢磨，沒有聯系了吧，又覺得有點失望，似乎是對自己魅力置疑似的讓有時候讓她每每念及，總是有心裏忿忿罵壹句：牲口。這個總帶著點竊喜和愜意的詞，也總讓她回憶起那個銷魂之夜。
　　此時，把食盒輕輕放到桌上，看著精裝的食盒，六棱形，食盒的表面木雕的畫面是壹個古樸的圖案，看著有點眼熟，細辨之下方知是堆錦藝術品常用的喜上梅梢之圖，六朵梅，六棱形，傳統裏這叫六六大順，細細把玩的良久，多少有點美學常識的陶芊鶴倒是有點驚訝於這個讓人眼前壹亮的設計了。
　　或者說這不叫設計，是壹種濃濃的復古情緒，壹種不彰顯而卻外露的品位，試想壹下，用這樣古色古香的食盒裝上土裏土氣的特產炒貨，口福、眼福壹下子可都有了，此時就放到她這裝幀精美的辦公室都不覺得掉價。
　　“喲！？這個路子走得巧……”
　　陶芊鶴又觀賞了許久，卻是發現了這份食盒的深意，臨近年節，都不用選，這東西比提箱酸奶或者糕點要上檔次的多，潞州的炒貨倒也不少，不過不是散裝就是真空裝，明顯都是大路貨，這麽個包裝壹下，等於做成了可以直接放到家裏必備的茶幾擺設，那樣的話……
　　“這個生意可對路了，怪不得這家夥不做驢肉了。”
　　陶芊鶴又揣摩到了，像這種單位價值高，成本低而且利潤豐厚的產品，可要比做單價高，利潤低的驢肉低的生意要強多了。翻來覆去看了看，標簽在盒底，留有廠址和電話號碼，試著拔了個，壹問廠長，果真是那頭牲口：單勇。
　　沒有和牲口廠長通話，直接提著食盒走了，直到了驢香肉火鍋城找到了父親，把東西遞給了父親，附耳說了幾句，解放西路的醬肉館還在支撐著，最讓陶成章擔心的是人家會有什麽後手，畢竟有些事放不到桌面上，都在暗中操持著，不過聽到女兒說這人已經轉行了，陶成章的臉色終於舒展了，饒有興致地看了幾眼食盒，笑著評價道：
　　“不錯，加工簡單，利潤豐厚，這個生意就是貨源、人工和場地不好解決，回鄉下了啊，我說呢怎麽這麽長時間沒動靜……不錯，這小子比他爸腦子活泛多了，大概是知道市場是憑實力說話，提前急流勇退了。”
　　話裏，既有慶幸，又有遺憾，也許這趟生意少了這麽個對手，捎帶著連樂趣也要少很多，要是能看到單勇和陳公子對碰壹下，估計陶成章會非常樂意之致。
　　陶芊鶴看著父親復雜的表情，有點看不懂了，小聲地，小心翼翼地問：“爸，咱們家和他根本不在壹個檔次上，妳怎麽老擔心他？您應該擔心擔心東關臘驢肉、南城那兩家老字號，他們根本不是咱們的競爭對手。”
　　“妳懂什麽？看不見的競爭才可怕。要讓妳看到，那倒沒什麽可怕的了。”陶成章東西遞給女兒，不屑地道。
　　“那……爸，妳這麽擔心，幾年前咱們盤下這家店，您是不是從中作梗了？”陶芊鶴小聲再問。正要離開的父親腳步壹停，臉拉長了，臉色陰沈了，壹下子嚇得陶芊鶴趕緊閉嘴，卻不料陶成章撂了句：“可能不作梗嗎？要不好好的店能盤回來？”
　　說罷拂袖而去，那做得叫壹個心安理得。看著陶芊鶴直後悔說錯話了，也許這事還是根本不知道的好，那行那家的生意興隆怕都是手腳幹凈不了。弱弱地出了店裏，上了車，握著方向盤，看看時間，慢駛了不遠，卻是加速著，出城了，朝著朝陽鎮的方向駛來了※※※
　　……
　　路程不遠，可也不近，走了半途陶芊鶴有點後悔了，天色陰沈沈的，像要下雪，今冬初雪還沒有來，不過看這天氣陰了好多天了，不下則罷，壹下肯定是壹場大雪，走了壹半路路程停了停，又咬咬牙，鬼使神差地繼續往朝陽鎮駛來了。
　　我有點想他！？
　　不是，陶芊鶴在這個念頭泛起時，馬上否定了，對方不管是位置還是身高，都不夠高；不管是身家還是家世，都不夠富。至於帥更談不上了，不讓人討厭而已。盡管有了那壹夜的傾情，在事後陶芊鶴依然找不出他身上有很吸引自己的地方……或者有，並不是十分適合她而已。那壹夜只是太耽於眼前所見的浪漫而已。
　　那麽我不想他！？
　　似乎這個定論也不能成立，每每朋友談及的、父輩叔伯們私下聊起的，總能隱約地聽到他的事，他就像個魔障壹樣圍繞著自己，想甩也甩不開。
　　仿徨著，遊移著，此時也陶芊鶴也說不清心裏的感覺，都無法確定，唯壹能確定的是那壹夜過得是那樣的激情和難忘，沒有遇到他之前，連陶芊鶴自己都不敢想像自己會那樣地欲求不滿，壹次壹次被他撩撥到高潮，那或溫柔、或親情、或粗魯的親昵，好多次讓她在孤寂的夢中驚醒，下意識地卻撫摸身邊並不存在的那壹位。
　　毒藥，他是最毒的那種……陶芊鶴想到寧佳這句話，又暗暗地罵了他壹句牲口，如果說她僅僅耽於肉體上的欲望而讓她念念不忘，那該多麽讓人羞於啟齒呀！？
　　想到此處，女人的矜持又在做怪了，雖然說脫了衣服什麽事也能幹，可穿著衣服的時候，有些事總是還要顧及臉面的，總不能讓他當成是我主動送上門的吧？這壹下讓她萌生退意了，卻不料此時恰恰在視線中看到潞豐綠色食品開發公司的鐵藝招牌，招牌後是偌大的場地和糧倉，遠遠地從路上看來頗有視覺上的沖擊力，讓陶芊鶴下意識地放緩著車速，緩緩地開進了這個暢著大門的場地。
　　很熱鬧，送貨了兩輛廂貨，像是新購置的。進出突突突的柴油三輪車冒著煙，讓陶芊鶴不叠地躲了躲，躲的時候看到異樣了，壹輛奔馳商務車泊在壹間倉庫不遠，這車她認識，是左氏鋁鋅化工的，去過驢肉香火鍋城，那是酒店招待的上賓，稍等片刻，從裏面出來的果真是那位謀過壹面的王義豪經理，不到四旬的年紀，在潞州這個不大交際圈子裏，王總也算個鉆石王老五了，前壹任女友就是位服裝設計師，陶芊鶴對此倒是多有耳聞。
　　咦？女人，相跟著壹位出來的是穿著風雪衣，身材尚可的女人，大紅的風雪衣配著黑褲子，還戴著袖套，很沒品位的打扮，和王總握著手，送著人上車，車倒回來王義豪看到了陶芊鶴，寒喧了幾句，說是來訂點貨，照了個面離開了，想到單勇和左老吃貨的關系，這事倒不驚訝了。她倒不驚訝，有人驚訝，那位貌似庫管的女人擡手指著問：“餵，妳那兒來的，怎麽把車停我們場裏了。”
　　叫了兩聲，人過來了陶芊鶴才反應過來，是宋思瑩，這款姐壹看車，再壹看人，再壹看車裏的包，得嘞，不敢小覷了，車上隨意扔著那愛瑪仕她早想買了，就是嫌貴沒敢下手。再看面前這位淡妝素顏的大嘴女人，個子和人樣都頗大氣，壹看像個有老板派頭的，咱款姐和人家站壹塊，倒比成鄉下妞了。這倒換了張笑臉，笑著道：“妳是……來我們場裏進貨的吧？”
　　“啊！？嗯，對。”陶芊鶴胡亂點點頭，看看宋思瑩，有點惋惜這麽好個美人胚子偏偏是這副打扮，糟蹋了。
　　“看上我們的什麽了？還不是跟妳吹，現在跑上門進貨的每天都有好幾家，剛剛走的，天脊鋁鋅化工，壹訂就是兩千多份……現在開發的炒貨十四類，食盒包裝，年節前估計是供不應求了，小雜糧有七八種……哎，對了，還沒請教您是……”
　　宋思瑩自賣自誇著，問著陶芊鶴，陶芊鶴這才省得了，掏著名片，遞了張，壹看這名字，宋思瑩直拍腦門，好像哪兒聽說過，壹拍想起來了，對了，雷大鵬，雷大鵬說過……敢情是當成雷大鵬找的下家了，更客氣了，本來陶芊鶴只想外面看看，卻不料被熱情的宋思瑩直拉進倉庫，壹眼過去，十數米的高的倉房堆得滿滿當當，上下幹活的工人得靠升降架，陶芊鶴本想說句話的，卻不料壹直被宋思瑩得得不停的嘴巴占著，好容易插了句：“宋經理吧，我其實是來找單勇的。”
　　“壹樣的，我也能當了家。”宋思瑩不以為然道，不過說完了，又驚訝地看了陶芊鶴壹眼，很確認不應該是和單勇有壹腿的類型，這才笑著解釋道：“就快回來了，到潞北收麩皮去了。”
　　“麩皮！？妳們雜糧裏含麩皮？”陶芊鶴訝異了，這玩意當牲口飼料還差不多。
　　“哦，說錯了……這不是雜糧，下腳料嘛，我們主要賣的還是雜糧和炒貨……喲，回來了。”宋思瑩壹下沒解釋清楚，看樣也不願解釋，聽到場外隆隆的車聲，還有喊著“出來卸貨”的聲音，正是單勇，宋思瑩聽出來了，快步往外奔著。
　　從車上跳下來壹位滿頭滿身都灰色的人，乍看都認不出是單勇來了，壹看這樣惹得宋思瑩彎著腰哈哈大笑，這家夥又小氣又摳門，炒貨生意剛走順了點，又把自己個當搬運工雇上省人工錢了，那壹天到晚灰頭土臉的樣不止壹次讓宋思瑩笑成這樣了。
　　那邊單勇聽到了，走過來了，那喜欲狂的表情幾乎無處可泄，直奔上來，狀似瘋狂似地壹把抱起宋思瑩輪著圈，邊輪邊喊：
　　“要下雪了，咱們發財了……發財了，憋了壹個月終於等到了，今天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全線漲價了……款姐呀，這回妳要成富婆了。”
　　“快放下我……”宋思瑩猛地拍打著單勇，有點糗，單勇正在興頭上，樂得忘乎所以，就是不放，還要多輪兩圈，卻不料眼睛的余光掃到了倉門口出來的陶芊鶴身上，壹楞，壹站，手壹停，傻了下眼。
　　啪唧，哎喲，把個花容月貌的款姐給扔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