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今兒，妳有難了

　　朱厚照看著方繼藩，覺得方繼藩又想拿自己當槍使了，他老大不樂意的道“兄弟情深，妳不說，本宮也知道咋做，可妳這樣壹說，本宮心裏便難受了。”
　　“不難受，不難受。”方繼藩用溫和的口吻道“可不說，臣心裏才難受啊。活著挺好，臣還想繼續茍且偷生下去，要是沒了臣，殿下也會寂寞的，不是？”
　　京師已在眼前，太子的車駕壹出現，便已有人飛報入宮。
　　緊接著，宮裏壹行禁衛飛馬而來，迎了太子。
　　方繼藩想默默的溜回家去，可同禁衛來的宦官道“新建伯，您等壹等，陛下有交代，太子殿下與新建伯壹同入宮覲見。”
　　謝遷等人面無表情，自是和朱厚照和方繼藩分道揚鑣！
　　某種程度而言，看著朱厚照和方繼藩壹副哭喪著臉的樣子，謝遷的心裏挺愉快的，心底深處，居然有壹種莫名其妙的爽感。
　　他恭恭敬敬的朝朱厚照行了個禮“殿下，老臣告辭。”
　　這趟出門，幹的都是苦力活，再說這長途跋涉的，是真的累了，謝遷需歇壹歇。
　　朱厚照和方繼藩乖乖的至紫禁城，由午門進入，待到了暖閣。
　　這暖閣裏，弘治皇帝只壹人坐在禦案之後，不發壹言的低頭看著案牘上的奏疏。
　　朱厚照啪嗒壹下，便跪了，道“兒臣萬死之罪。”
　　這壹次很幹脆，沒有壹丁點的拖泥帶水，朱厚照磕頭道“兒臣實不該胡跑，讓父皇和母後擔心，兒臣以後……再不敢了。父皇，這些日子，令您受驚不小，兒臣萬死難恕，懇請父皇責罰兒臣，兒臣甘願領受。”
　　“……”弘治皇帝擡頭，定定地看著朱厚照。
　　壹旁的方繼藩也連忙道“臣也萬死，臣千不該萬不該……”
　　弘治皇帝本是抱著狠狠收拾的心態，可朱厚照突然來了這麽壹出，令他有些詫異，他盯了朱厚照半響，那之前積壓下來的火氣，竟是在緩緩的消散了！
　　最終，他擺了擺手，嘆了口氣。
　　這個令他憂心了多天的兒子，黑了，也瘦了。
　　眼前如此，他怎麽還狠得下心呢？
　　於是他淡淡道“要懲罰，也等明日吧，明日朝會禮議，到時自有人彈劾和歷數妳們的罪狀，妳們回來，也是辛苦，今兒先去歇了吧。”
　　先是將人召來，可轉眼之間，卻又將人趕走。
　　可見在這個過程之中，弘治皇帝的心思，是有許多次反復的。
　　朱厚照如蒙大赦壹般，忙是磕頭道“謝父皇。”
　　這時不走，還等到何時？方繼藩也忙道“臣告退。”
　　從暖閣裏匆匆而出，兩人都不約而同的舒出了壹口氣，都有壹種劫後余生的感覺。
　　待二人到了午門，朱厚照道；“那朱小榮，東宮那兒實在不便，老方，她就先養在妳那吧，妳好好待她。”
　　方繼藩的臉頓時不好看了，他不太樂意，這就是個醬油瓶啊。
　　朱厚照瞪了方繼藩壹眼，隨即道“妳不肯，本宮就去和父皇說……”
　　方繼藩再不遲疑的道“肯，怎麽不肯，自家兄弟，別說是家裏多壹副筷子，便是教臣將心窩子掏出來，臣若是皺眉，就不是東西。”
　　朱厚照這才高興起來。
　　二人在午門分道揚鑣，劉瑾跟著朱厚照，而胡開山則跟著方繼藩。
　　方繼藩唏噓了壹陣，終於回到了方家。
　　“回來了，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鄧健壹直倚門而盼，前幾日就得知皇帝下旨召少爺回來，掐指壹算，大致時間就在這兩日，因而他每天都在門前等！
　　此時他壹見到少爺騎馬回來，便樂得手舞足蹈“少爺……您可回來了啊。”
　　“啊……是啊……”方繼藩落馬，疲憊的道“準備好酒菜，餓了，噢，給後頭那……那個……”方繼藩想了想道“給他準備壹盆飯，裏頭多加肉，酒就別讓他喝了，喝酒亂性。”
　　鄧健的臉上美滋滋的，可當目光落到後頭的胡開山身上的時候，笑容逐漸的消失了，納悶的道“少爺……他是誰啊。”
　　“跟班。”方繼藩回頭看了胡開山壹眼，胡開山壹直都在步行跟著方繼藩，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因進了京，他數十斤的石斧用不上了，太招搖，太顯眼，會嚇壞小朋友的，因而空著手。
　　方繼藩打算給他打制壹根鐵棍，嗯……數十斤的那種，比他的人高，實心的，除了不會伸縮之外，幾乎就是金箍棒的形制。
　　帶棍棒出門，低調，深藏功與名。
　　鄧健壹聽跟班二字，臉上變掠過了壹絲幽怨之色，壹雙小眼睛瞬即的多了點水氣。
　　可方繼藩並不太照顧他的情緒，隨意的回頭壹揮手道“小胡。”
　　“是呢，恩公。”
　　方繼藩看著這張憨厚的臉，突然又想起了朱厚照時常在背後嘀咕的話，這麽高大的人，他娘是咋……
　　深吸壹口氣，摒除雜念，道“吃飯去，往後別叫恩公，叫少爺，以後，我養妳！”
　　呃，原本以為這句話，是該對妹子說的，誰料第壹次開口，竟是對壹頭狗熊。
　　胡開山卻是執著的凜然道“恩公……”
　　他感激方繼藩想方設法赦免了他，雖然對這赦免，起初還是半信半疑的，可等當他發現自己當真恢復了清白之身，心裏便感激了。
　　恩公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啊，能為他效勞，真是三生有幸。
　　回到家裏，舒舒服服的歇了壹晚，次日清早，方繼藩穿了朝服，便乖乖的到了午門。
　　今日乃是旬日的朝會，人很多，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員都來了，除此之外，還有翰林、禦史人等。
　　氣氛……有點不太對。
　　而這氣氛，顯然不是針對方繼藩來的。
　　大家對於這位新建伯，完全無視了。
　　方繼藩明顯看到不少大臣，都用著壹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午門那兒的謝遷。
　　方繼藩心裏大抵清楚了。
　　發生了如此嚴重的事，禦史和翰林清流們肯定不滿的。
　　太子怎麽可以做這樣的事？
　　這若是發生了壹丁點意外，誰擔當得起這個責任？
　　所以，太子是個混賬。
　　至於方繼藩……已經屬於死豬不怕開水燙，徹底被他們放棄治療的對象。
　　因而，方繼藩雖也是個混賬，可是他們已經對方繼藩不抱有太多的期待，所以也就不存在所謂的失望了。
　　可謝公不壹樣啊。
　　謝遷乃是內閣大學士，乃當代名臣，可謝公妳竟然上書盛贊太子和新建伯，這又是幾個意思呢？
　　什麽人最可恨？
　　叛徒！
　　太子和新建伯胡鬧，妳謝遷竟然盛贊？即便是太子和新建伯救了災，那又如何？
　　昨天夜裏就已有不少年輕的官員躲在房裏密謀了。
　　眾人義憤填膺，壹個個怒不可遏的罵了謝遷壹晚上。
　　謝遷則是面不改色，老神在在，沒事人壹般，正和劉健與李東陽談笑風生，似乎沒有因為這氣氛而壞了心情。
　　方繼藩想了想，便站在角落裏！
　　不得不說，謝公很了不起啊，他實話實說，為自己和太子脫罪，是條漢子，可是……君子不立危墻之下，離的遠壹點的好。
　　誰曉得，這角落裏，有兩個平時大臣們壓根不屑壹顧的人也正好站在這兒。
　　“世侄，妳好呀。”
　　還是那熟悉的聲音。
　　方繼藩回眸，便看到了張鶴齡笑容可掬的臉。
　　“見過兩位世叔。”
　　“不要客氣。”張鶴齡笑吟吟的道“世侄，妳曉得不曉得，咱們兄弟二人已經第九次打破了農家樂挖紅薯的記錄了。”
　　“……”
　　智障！方繼藩心裏默默地道！
　　不過看這兩位，確實也黑了，瘦了，想來為了收紅薯，他們沒少在農家也裏揮汗如雨，這屬於資深玩家啊。
　　方繼藩便笑著道“兩位世叔，真的很了不起。”
　　壹旁的張延齡眉飛色舞的道“世侄知道這紅薯怎麽刨的嗎？”
　　“……”
　　兄弟二人對視壹眼，忍不住笑了，得意非凡，這是壹種精神上的滿足，這輩子，兩兄弟都沒做成過啥事，終於揚眉吐氣了，通過農家樂的挖紅薯，壹騎絕塵，不斷刷新紀錄，真是風光無限。
　　“知道怎麽樣挖紅薯才快不？”張鶴齡笑吟吟的捋須。
　　方繼藩依舊搖頭。
　　張鶴齡手搭在方繼藩的肩上“賢侄啊，下次我們教妳，別客氣，都是自己人，有閑來家裏喝碗紅薯粥啊。”
　　“噢。”
　　張延齡瞇著眼，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方賢侄，我們兄弟是歷來講道理的，妳也知道，妳占了我們的西山，到頭來，我們不還是決定原諒妳？不過今日……別怪世叔沒提醒妳，看看妳左邊那人，知道那人是誰不？告訴妳，今兒妳有難了，人家早就預備好了奏疏，要彈劾妳們，妳們去靈丘的事，鬧得太大，滿朝嘩然，大家都準備著非要給予妳們壹點顏色不可呢。”
　　“噢。”方繼藩很老實的樣子“小侄不操心，就等人彈劾呢。”
　　說著，方繼藩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
　　怕彈劾，那還叫方繼藩嗎？不如叫小豬佩奇好了。
　　看著方繼藩的笑容，張鶴齡和張延齡心裏壹凜，姓方的，很囂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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