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三章：鳳顏大悅

太皇太後的臉色，霎時白了。

    她也算是見多識廣的人。

    可是……如此巨大的車，突然開始顫動。

    怎麽回事？出了什麽事嗎？

    他忍不住看向玻璃窗外。

    玻璃窗外，是壹個個東宮的禁衛還有飛球營的士兵，他們壹個個站的標槍壹樣的挺直，面上沒有表情。

    太皇太後還看到了滾滾的濃煙，濃煙顯然是從車頭處冒出來的，朝後飄飛。

    車廂裏，是密閉的。

    濃煙不會進來。

    更何況，這裏還到處噴了香水，甚至許多的家具，還有香皂的清香。

    可是……

    蒸汽火車又開始顫了顫。

    仿佛有什麽力量使它晃動壹般，那嘶鳴聲，更加急了。

    周氏後悔了。

    她下意識的開始死死的抓住了沙發旁的欄桿，然後擡眼，看著方繼藩哪壹張略顯尷尬的臉。

    ……

    事實上，壹號車廂因為有木墻、地毯還有沙發，過濾掉了許多的顫動，舒適度還是不錯的。

    二號車廂裏，人們坐在沙發上，那張業已是要哭了。

    他不想死啊。他家裏真有老父和老母，也還有孩子。

    而且，人在這鋼鐵巨獸之中，壹旦死了，天知道是什麽死法，說不準，屍骨無存。

    他咬著牙關，臉色青白，身邊，是許多人的嚎叫，能坐在這裏的人，非富即貴，他們都有燦爛的人生，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他們不想死啊。

    四號、五號、六號……車廂裏。

    人們如罐頭壹般，如沙丁魚壹般，賽進了車廂，壹個個站著，有人大叫：“我要下車。”

    沖向車門，卻發現車門紋絲不動，仿佛被焊死了。

    人們拍打著車廂，這車廂……確實是熟的，被敲打的砰砰砰的響，可是……依舊是紋絲不動。

    轟隆……

    大地仿佛都在顫抖，突然，那轟隆隆轟隆隆的聲音開始急促。

    緊接著，車窗外的景物，開始移動了。

    動了……動了……

    這不動還好，壹動，壹下子車廂中的沙丁魚們，頓時沸騰起來。

    原先他們考慮的死法是悶死。

    可悶死畢竟是留全屍的。

    而現在，這死法可能就不同了，這是壹個多麽巨大的鋼鐵怪獸啊，動起來，若是撞著了什麽，或者……

    …………

    張業能感受到身子因為慣性，在車子動時，車子微微有些失去平衡。

    而很快，他發現，透過車窗，壹下子，車廂裏明亮起來。

    卻是蒸汽機車，開始駛出了車站，隨即，壹縷縷陽光落了進來，外頭的景物，開始在變換。

    有了陽光，竟使張業突然恢復了壹些勇氣。

    車廂中的其他人，紛紛的湊到了玻璃窗之前，他們壹個個瞠目結舌，看著外頭移動的景物。

    “那裏是大明宮……是大明宮……”

    “快看，那裏是……”

    蒸汽機車開始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說也奇怪，速度越快，反而車廂竟開始平穩了起來。

    張業張大了眼睛，忍不住開始看著外頭的風景，可外頭的景物，掠過的越快，又令他不禁開始有些擔心。

    如果出了什麽事，壹定會死的比較難看吧。

    還是想下車啊。

    ………………

    隨著慣性，火車在鐵軌上瘋狂的奔馳，它不斷的發出吼叫，下頭的壹排排車輪，發出哢擦哢擦的聲音，那頭頂的煙囪，冒出了黑煙，裊裊的升入天空。

    壹號車廂，完全穩定了下來，太皇太後詫異的看著窗外，再看看車廂之內，她朝方繼藩道：“這是……”

    “這是蒸汽機車，是太子殿下，壹手制造出來的。”方繼藩道：“娘娘，覺得如何？”

    “呀，真是他造出來的？這得有幾匹馬才拉得動。”

    “不用馬。”方繼藩覺得解釋有些費力，他手舞足蹈的比劃：“靠煤，用煤炭就可以了，煤炭壹燒，產生熱氣，熱氣推動活塞，活塞推動傳動系統，然後車輪自己走，鐵軌減少了摩擦力，然後，憑著慣性。”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

    方繼藩：“……”

    第壹次，有人敢把自己奉若圭臬的真理，當做有的沒的，換做方繼藩從前的脾氣，在這太皇太後的面前，早就抽自己幾個嘴巴，說壹聲孫臣罪該萬死了。

    方繼藩樂了：“總之，它自己會動，不需要馬，而且壹次性，可以拉上……我算算，八個車廂……大抵有四五百人，若是再多，也是可以的，我們的目標是，未來拉上兩千人。”

    太皇太後看著外頭掠過的景物，不禁為之而震撼。

    世上，真有如木牛流馬壹般的東西。

    當然，這些……都是次要的。

    重要的是，它的締造者，是自己的孫子。

    “是好東西啊。”太皇太後喜不自勝：“真是好東西。”

    方繼藩有點懵，我還沒解釋這內部的結構，還沒有和娘娘細細的談壹談這玩意，到底對於國計民生有多大的影響呢。

    這……就成了好東西？

    周氏道：“妳看，坐著舒服，還不需馬，能拉這麽多人，哀家覺得，這東西，壹定有大用處。”

    方繼藩翹起大拇指：“娘娘真是明察秋毫啊，孫臣不及娘娘萬壹，這東西，它最大的用處……”

    周氏嘆口氣，顯得很激動，整個人顯得年輕了許多，拍打著茶幾：“我就曉得，太子打小就聰明，他和其他的孩子，不壹樣。虧得皇帝成日教訓他，這是什麽，這是有眼無珠。”

    方繼藩不敢答應，歪著脖子想了老半天，心裏說，早知是妳曾孫折騰的出來的東西，都是好東西，太子殿下不管咋樣，都是聰明伶俐，太子威武，那還科普個啥，方繼藩樂了：“娘娘深明大義，我也是這樣想的，殿下威武，殿下了不起，殿下博學多才，風華絕代！”

    周氏笑的合不攏嘴：“妳也很不錯。”

    “不不不。”在這火車的轟鳴聲中，方繼藩搖頭，眨壹眨眼睛，顯得很真誠的樣子：“孫臣給太子殿下提鞋才勉強班配，太子太了不起了，就說此車，足以讓他名震天下，千秋萬代……”

    “妳呀，太謙虛。”

    方繼藩舔舔嘴，朝附近的女婢道：“去，給我端盞茶，我口有壹些幹，我要好好和娘娘說壹說太子殿下造車的事。”

    對付不喜歡用理性思考的人，妳去跟她講原理，說意義，這等於是在找抽。

    方繼藩索性，也就不琢磨科學這下三濫的事了，這是用來給生員們洗腦的，對付太皇太後，得用雞湯。

    待那女婢端來了茶水，方繼藩呼嚕呼嚕的壹口將茶水飲盡，呼了口氣：“娘娘，可知殿下造此車，花了幾年之功，可知道，殿下為了造此車，又多少次，險象環生？可知道，太子殿下，經常夜裏，是抱著這車……”

    周氏臉都綠了，車也能抱？

    方繼藩繼續道：“抱著此車的圖紙，才睡下的？娘娘啊，太子殿下，無論是刮風下雨，是嚴寒酷暑，他成日都將自己關起來，每日在思考，怎麽樣才可以造出壹輛車來，不必馬來拉，他造此車，利國利民是其次，他是要證明自己，是要給娘娘看的！”

    周氏詫異道：“給哀家看……”

    方繼藩振振有詞的道：“這是當然，他打小就知道，世上最心疼他的，便是娘娘，他雖不對人說，可心裏卻是這般的想，他要造出車來，讓娘娘來坐壹坐，娘娘舒舒服服的坐在這裏，他無論花費多少光陰，花費多少的代價，也是無憾了。”

    周氏：“……”

    …………

    壹頭巨大的怪獸，宛如長蛇壹般，開始出現在了人們的面前。

    所有路人，驚詫的看著這移動的巨大鋼鐵怪獸，這怪獸，竟長十數丈，軀體龐大，任何人在他面前，竟都顯得渺小。

    那突出來的巨大車頭，格外的猙獰，它不斷的噴吐著大量的濃煙，發出嘶鳴。

    最可怕的是，它在快速的移動，當人們駐足，看著它沿著鐵軌出現在他們實現時，很快，它留下了滾滾的濃煙，便拖著巨大的軀體，消失不見。

    弘治皇帝帶著諸官，還有數不清的宦官和禁衛，瘋狂的出了宮。

    他還未到車站，壹切都已經遲了。

    身邊的孝敬驚呼：“陛下，您看……”

    弘治皇帝下了馬車，而後，他看到了那巨大的怪獸，飛快的奔馳著，身後，所有的禁衛和宦官，頓時嘩然。

    那是什麽……

    那……好像壹輛車。

    可是這車，竟比尋常的馬車，要龐大百倍。

    那車，竟朝弘治皇帝而來。

    這時，早有護路隊的人飛馬而來，大呼道：“不要靠近鐵軌，不要靠近鐵軌，後退……後退！”

    鐵軌距離車駕，不過十數丈。

    人們壹聽不要靠近鐵軌，所有的人，下意識的又離鐵軌遠了壹些。

    而弘治皇帝，佇立著，他這時才意識到，那巨大的鋼鐵怪獸，竟是奔著他的方向來的。

    轟隆隆……轟隆隆……

    怪獸所過之處，大地似在顫抖。

    弘治皇帝卻是目瞪口呆，手壹指：“攔下它！”

    所有的禁衛和宦官，個個戰戰兢兢，瑟瑟發抖。

    那巨大的轟鳴，已經遮蓋住了弘治皇帝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