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八章 使徒

　　環形大幕緩緩拉開，禮堂演奏廳的柔光從每壹位觀眾的頭頂落下，這座修築於百年前的地標建築，歷史悠久，很多年前五洲還並沒有那麽和平。
　　大都區經歷過不少次的戰爭。
　　自由禮堂的命名，正是因為最後壹場戰爭的結束，某位領袖給予了大都區徹底的解放，以及“自由”，這百年來禮堂經歷了層層歲月的洗滌，外表的石壁被翻修了數次，但精神內核卻從未變過。
　　自由。
　　“我可以理解妳在備選議員儀式上的發言……”
　　“也可以理解妳在獅子巷對我選擇閉門不見……”
　　坐在陸南梔身邊的老人，今天只穿了壹件簡單的西服，因為年齡太大的緣故，他的精神面貌看起來並不好，像是壹縷搖曳的，隨時可能熄滅的微弱火焰。
　　老人目光望向環形大幕的舞臺中央，他的聲音不急不躁：“我可以理解妳所做的壹切，正如我理解這座禮堂存在的意義，大都曾經有無數人浴血奮戰，為了自由，如今妳選擇挺身而出，也是為了自由。”
　　陸南梔沒有反駁，她只是靜靜聽著。
　　這些年來她和趙西來的相處壹直很簡單，老師和學生，壹個授課，壹個聆聽，這樣的對話已不是第壹次，只不過……在自由禮堂的對話，卻是第壹次。
　　“我很欣慰，妳沒有繼續躲在獅子巷的木門後面，而是選擇出席舞會，選擇與我再談壹談……”老人柔聲道：“孩子，妳其實壹直都擁有自由，花幟不會成為妳的束縛，只會成為妳的翅膀，讓妳飛得更高，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基業、助力，何必要親手毀了它？”
　　“反對法案……不意味著毀掉花幟。”
　　陸南梔搖了搖頭。
　　“妳知道……東洲如今是什麽境況麽？”老人笑了笑，他望著陸南梔，這些年大都區的“夫人”威名遠揚，其實他在背後默默無聞地付出了極多心血。
　　每每看到這個女子成長，他既覺得欣慰，又覺得無奈……因為冥冥之中的預感告訴自己，陸南梔總有壹天會站在自己的對立面。
　　把學生教導的越強大。
　　反目的那壹天，就越棘手。
　　“五洲之間並不和諧，因為最高席間的意見出現了分裂……”
　　“黑點的覺醒速度越來越快，如果就這麽放任不管地擴散下去……五片大陸，被無序侵吞，只是時間問題。或許我看不到那壹天了，但後面的人呢？他們還有多少時間？”
　　老人聲音悲哀地緩緩道：“所以……持握火種的那幾位，已經決定聽從‘深海’的建議，在某片區域嘗試性地推動覺醒法案。”
　　陸南梔瞳孔收縮。
　　什麽？
　　“他們是持握火種，掌控無可匹敵的‘至高之力’的神祇。”趙西來聲音很輕，“而東洲唯壹可以依靠的那個男人……則是陷入了長眠。我們是待宰的羔羊，在這件事情上，沒有選擇的余地。”
　　“把東洲當做棋盤，怎可同意這樣的決策……”陸南梔冷冷道：“我們更應該反對！”
　　可當她看到趙西來那張無悲無喜，空剩下麻木的面孔，所有的憤怒都緩緩退潮了……
　　這是壹種無力的感覺。
　　怪不得，怪不得長野城在這件事情上選擇沈默……他們本該拒絕，可顧長誌沈睡，長野城裏的哪壹位，能承受得了拒絕的代價？
　　“如果投票反對數占大多數，按照規則，法案會被駁回……但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誰也不知道。”趙西來緩緩道：“覺醒法案只是壹個試探，比起法案能不能推行，最高席的那幾位，以及五洲的其他議員，更想看壹看，長野城的那個男人有沒有真的死掉。”
　　“花幟尋找了兩位盟友，西洲的光明城，以及北部要塞的‘林家’。這兩位給出了法案推行之後的壹些保證。”趙西來緩緩道：“如果覺醒法案的確能夠吸納超凡源質，緩解黑點的出現……那麽東洲也會成為最大的受益方。在無人坐鎮的情況下，我們只能選擇賭博。而光明城的那位，以及林家，願意來替東洲做主，確保公平。”
　　“公平……”
　　陸南梔忍不住笑了。
　　她看到的，是東洲被最高席當做棋盤撚握，哪有壹絲壹毫的公平可言？
　　“所以……回到最初的問題，妳先前說反對法案，不等於毀掉花幟……”
　　“妳錯了。”
　　“花幟已經沒有退路，壹旦法案推行失敗，光明城和林家，都不會再履行監管公平的輔助職責。而到時候東洲要面臨的，是壹場前所未有的疾風驟雨。”老人聲音漸緩，最終道：“妳，明白這最終壹票的重量了麽？”
　　陸南梔陷入了長久的沈默之中。
　　“如果不是親眼見過，誰會相信這世上存在‘神’壹般的生靈？”趙西來低聲笑了笑，“我這壹生，如若沒有見過他們，本該變得更加燦爛。”
　　火種計劃……是人類規格最高的機密之壹。
　　而得到火種認可，完全開發其力量的人，已經超越了超凡所能理解的範疇。
　　從物質層面上來說，完人，聖人……或者神，用這樣的詞來形容他們，更加恰當。
　　“信奉唯物主義的社會秩序註定會被超凡打破，科學家對物質界規律認知的邏輯底線也註定會被火種擊碎……當五洲的平衡慢慢發生變化，我們必須要去接受，去適應。”
　　趙西來緩緩開口，道：“如今繼承火種的新壹任領袖們，已經不像壹開始那麽偉大無私了，他們固然會去要塞消滅‘黑點’，但比起外出，更多的是將目光慢慢挪向大陸之內。”
　　“東洲被盯上了？”陸南梔冷冷道：“我們反對法案，難道他們還想要跨洲‘正義執行’？”
　　可怕的是，趙西來沒有開口。
　　他靜靜坐著，這似乎就是壹種答案。
　　許久之後，他再次透露了壹個消息：
　　“中洲的某位火種執掌者，率先做了這樣的壹件事……他贈出自己的壹縷精神力，幫助絕對忠心信奉自己的超凡者提升實力，並且贈予其抹滅‘黑點’的能力，於是接受饋贈的人就成為了‘神的使徒’。”
　　“從規則上來說，這是絕對不允許的事情。”
　　“但……如今黑點變多，使徒的出現，對人類是壹件好事。”
　　“可問題就來了，只有神才能戰勝神——”
　　“而繼承了神壹縷精神力量的使徒……哪怕這縷精神力量對神而言很弱小，也絕不是正常人能夠承載和戰勝的。”
　　“於是……其他的火種執掌者，為了維持這份平衡，都選擇了自己的使徒。當規則被打破，所有人都要適應新的規則，可東洲什麽都沒有。”
　　趙西來道：“最近的壹次通話，光明城告訴我，最近會有壹位中洲使徒來到東洲……我們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到達，在這起事件中，他可能只是壹個旁觀者，也可能成為壹個執行者。”
　　陸南梔聽得毛骨悚然。
　　“妳看……根本就沒有必要玩弄那麽多的陰謀詭計，所有的權術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都是徒勞。使徒只需要挨個拜訪，傳遞‘神’的旨意，那麽東洲壹共就二十張席位，總有畏懼退縮之人，畢竟座椅是死的，人是活的。”
　　趙西來的身子陷入座椅中，他很是疲倦地勸道：“這就是我為什麽要跟妳深談的原因……放棄這場戰鬥吧，妳贏不了的。”
　　陸南梔張了張嘴。
　　她無話可說。
　　“我托趙器帶給妳的東西……妳應該看了。我死之後，花幟是妳的，這些不是補償，而是妳本就應得的。”老人悠長地吐出壹口郁氣，“或者，妳可以將它看成這場戰爭中的妥協。我們鬥下去，沒有贏家，妳會輸，我會輸，東洲也會輸。”
　　“除了接受……沒有更好的辦法麽？”
　　“有啊。”
　　趙西來忽然笑了，笑得有些歡快，像個孩子，“如果那個男人醒過來，我會第壹個舉雙手雙腳地投反對票，然後用擴音器讓最高席的那幫混蛋們滾遠壹些，永遠不要對東洲動歪點子。”
　　“可是……”
　　“他還睡著呢，不是麽？”
　　老人的聲音又壹下子如秋末的落葉，“所以我們要接受現實……做好最壞的打算。”
　　陸南梔緩緩道：“如果……我還是拒絕呢？”
　　“……”
　　老人陷入了沈思之中。
　　“我……不知道。”
　　趙西來搖了搖頭，他嚴肅道：“大勢之下，沒有退路。我不能接受覺醒法案推行的失敗，我這壹生也從未真正打過敗仗，所以如果妳拒絕，大概率只有壹種可能。”
　　“妳會成為被歷史滾輪碾過的灰燼……”
　　那位瘦削枯老，沒有精氣神的老人，在這壹刻，氣勢內斂，猶如壹片薄薄刀鋒。
　　那雙渾濁的雙眼瞬間清明，綻放出鋒銳的寒芒。
　　他緩緩開口：“大都不會再有所謂的‘夫人’。”
　　陸南梔神情平和，與趙西來對視，她像是看著對方的雙眼，像是直視熾烈的太陽。
　　但沒有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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