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九章 神眷之人

　　眾人所見。
　　大審判長將壹枚手掌搭在了沈離的肩頭之上，然後不再動彈，整個人的神情變得極其凝重。
　　無人知曉。
　　在山先生的顱海之中，正回蕩著這麽壹句威嚴陰沈的警告之音。
　　“借的東西，該還了。”
　　栗裕微微皺眉，覺察到了不太對勁。
　　“山先生？”
　　為何……山先生的額頭，有汗珠凝聚？
　　他是精神系超凡者，雖然境界無法與山先生這種封號相提並論，但細微的精神狀態，還是能夠感知壹二的。
　　栗裕隱約在山先生身上……感受到了恐懼。
　　他下意識擡起頭，望向穹頂那片令人壓抑的黑雲。
　　沈離壹直在陵園內。
　　而冥王……據說也在陵園內。
　　難道？
　　“好了……”
　　山先生擡起手掌，聲音有些沙啞，擠出壹縷微笑，道：“妳現在感覺如何？”
　　“咦……好多了。”
　　沈離神情詫異，揮了揮拳，渾身輕松。
　　他覺得自己腦海裏似乎有壹縷很輕的精神力，蕩漾開來。
　　那在山先生接觸自己之後。
　　那縷精神力，順勢引導而出……精神上的異樣，自然就消散了。
　　“多謝大審判長。”
　　小鐵人又轉了轉手臂，確認無恙之後，恭敬行了壹禮。
　　他望向顧慎，道：“顧兄……妳方才喊我？”
　　“其實沒什麽大事，我只是想說，若是平日無事，可以常來陵園。”顧慎微笑道：“內陵的陣紋有滋潤精神之功效，常來修行，對傷勢有好處。”
　　沈離連忙笑道：“若是顧兄久居於此，那我自然是要來的。”
　　說完之後，就此別過。
　　栗裕傳音道：“審判長大人，可是覺察到了甚麽異樣？”
　　山先生搖了搖頭，對周維幾位審判官傳音道：“諸位，我先行壹步，去壹趟總部。”
　　幾位審判官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面面相覷。
　　只有栗裕，望向穹頂那朵徐徐消散的黑雲，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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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先生是去取東西了。”
　　褚靈望向監獄所壹行人遠去的背影，有些不解地問道：“這點小伎倆，他也會信？”
　　的確是小伎倆。
　　顧慎的熾火，就藏在沈離的精神海中。
　　傳遞出這麽壹句心聲，其實沒有任何難度……畢竟實打實在春雨觀操練了壹整年，顧慎比沈離還要了解他自己的精神海。
　　只是，就憑這麽壹句話，想讓山先生歸還“冥王物件”。
　　在褚靈的眼中，實在有些不可思議了。
　　“並非人人都是【深海】。”
　　顧慎笑道：“冥王之名，容不得他不信。”
　　那朵烏雲，原本是壹個巧合，反倒成了極好的契機。
　　顧慎註意到山先生在葬禮上，不斷擡頭。
　　看來這位大審判長，心中壹直對冥王的存在，感到不安。
　　那麽要回舊府邸的物件，也不必麻煩。
　　這句傳音，便足矣。
　　“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把東西送回陵園。”
　　顧慎平靜說道：“對山先生而言，當年搜刮冥王府邸，不過是為了起勢，那宅院裏也沒什麽重要物件。如今他貴為大審判長，何必再扣留舊物……把東西乖乖送回，才是明智之舉。”
　　褚靈緩緩點頭。
　　在【深水區】運算之下，她得到的答案，也是將物件完整送回。
　　“物歸原主，本就是天經地義。”
　　顧慎笑著自語道，“前任冥王的東西，我現任冥王接下，也算是合情合理吧？”
　　說起來，他還有些好奇。
　　那幾張圖紙，到底蘊藏著什麽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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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監獄所索要舊物的消息，顧慎提前跟白術前輩說了壹聲。
　　如今鬥戰火種，剛剛熔煉。
　　白術正好在陵園內陵閉關，參悟和掌握這枚火種的神力。
　　這段時日，鬥戰火種的神輝覆蓋陵園，猶如壹輪大日，驅逐黑暗和寒意，令人心生溫暖。
　　而顧慎就坐在小山山頭。
　　他和褚靈二人修補了內陵的關鍵陣紋，重新將“陣霧”撐了起來。
　　裊裊霧起，將幾座破碎的小山遮掩圍繞。
　　這些小山經歷了神戰，坍塌了大半，不過白術前輩的【倒流】領域正在逐漸適應鬥戰火種的增幅，等完全與火種熔煉，這幾座崩塌之山，很快便會恢復原樣。
　　屆時。
　　陵園破損的地貌，也會被【倒流】領域修補。
　　不多時。
　　清冢重新恢復了冷清。
　　而山先生……則是孤身重返陵園，他拎著壹枚不大的合金箱子，即便瞧見此刻的陵園穹頂，乃是萬裏無雲的晴空，依舊神情凝重。
　　對他而言，此行最大的目的，不僅僅是歸還舊物件。
　　歸還，是壹件極簡單的事情。
　　正如他當年從那府邸內取走這些物件……伸手，便是取走。
　　落手，即可放下。
　　讓他不安的是，接下來該如何與那位那位喜怒無常的神座交流。
　　當年監獄所“借取行為”極其無禮。
　　若是冥王大怒……
　　自己又該如何？
　　山先生來到了陵園的小山之前，他看到了這些葬禮結束之時還未升騰的霧氣，再度隱約感受到了“陰森”的凝視。
　　霧氣之中。
　　仿佛有人在看著自己。
　　他深吸壹口氣，然後望向了霧氣的那壹端。
　　山先生知道。
　　他來了，無需開口。
　　冥王自然知道。
　　趁著如今陵園之內，還有新任鬥戰神座的神輝普照，趕緊把當年的舊怨了結……想必冥王也不會與自己計較。
　　“神座大人。”
　　山先生神情誠懇，他對著遠方的霧氣開口，道：“當年之事……我深表歉意，這是您舊日府邸上的重要物件，這些年監獄所壹直謹慎保管，未敢有絲毫差錯。”
　　藏身霧氣之中的顧慎，聞言之後險些笑出了聲音。
　　這位大審判長倒是會說話。
　　當年的清空府邸，變成了“代替保管”。
　　顧慎坐在山頭之上，牽引冥王火種，將精神力擴散開來……巨像遺跡的陣紋隱約震顫，那幾座高聳巍峨的巨人，開始輕微的震顫，冥王火種如今還被鎮壓在地底，這股力量的牽引，足以引起內陵的波動。
　　然而在陣霧的遮掩之下。
　　這壹縷波動，便是“冥王”存在的最好回應。
　　神座級別的存在，舉手投足，便可牽動天地。
　　“這是……神域？”
　　山先生神情驟變。
　　他不敢擡頭，只覺得霧氣壹陣翻攪。
　　清冷的聲音問道。
　　“不問則取，是為何罪？”
　　霧氣繚繞，宛如地獄凝聚。
　　大審判長站在山前，這些霧氣沒有絲毫殺意，更沒有任何實質上的超凡力量，但卻給了他極大的壓迫之感……他心中默默地想，如果此刻鼓起勇氣，再往前走幾步，是不是就會看到傳聞之中的“冥王”了？
　　只是。
　　他寸步沒有前行。
　　非是不能。
　　而是不敢。
　　仿佛有壹股無形的力量，將他釘在了原地。
　　山先生長嘆壹聲，擡起頭來，沈聲道：“不問則取是為盜。當年舊事，乃是我壹人之過，若是您要追責，便追我壹人之責好了。”
　　他放下了那枚合金箱子。
　　“嗖”的壹聲。
　　大風刮過。
　　虛空之中，仿佛生出壹連串的幽幽飛火，將那枚箱子卷入遠方的無邊霧氣之中。
　　山先生神情緊張地望向遠方。
　　壹片寂靜。
　　這句話，是他來到陵園之前，所想到的唯壹解。
　　面對神座，任何辯解都是無意義的。
　　不如……坦白。
　　如今，終於說出了最艱難的那句話，坦白之後，就是等待冥王的回應了。
　　山先生的心情十分忐忑。
　　然而遠方連忙的山霧，被這陣幽冥之風吹得鼓蕩，變得濃郁，遲遲沒有聲音傳來。
　　“砰”的壹聲悶響。
　　山頂之上。
　　顧慎伸出壹只手，他接過箱子。
　　熾火瞬間掠出，將這枚箱子表面抹了壹遍……確認沒有什麽精神手段。
　　嗯……
　　如今是冥王正主上門索要物件，就算給山先生十個膽子，也不敢弄亂七八糟的幺蛾子。
　　東西到手。
　　顧慎打開檢查了壹番，的確是普通的圖紙，沒什麽特別之處。
　　沈吟片刻。
　　他並沒有責怪，而是輕聲說了壹句：“這些物件，保存的不錯，算是壹功，功過相抵……妳，走吧。”
　　遠方焦灼等待的山先生，聽到了這句話，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他怔怔看著那片山霧。
　　沒有問罪？
　　這……實在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不過，冥王所行之事，就從來沒有讓人猜中過，這是壹個喜怒不定，而且毫無規律可言的人物，不守規矩約束，更不講道理。
　　山先生壹只手按住胸口，天知道他來陵園的路上，有多忐忑，生怕冥王追究。
　　看來箱子裏的物件，對冥王而言是有價值的。
　　拿了舊物，心情大好。
　　自然……也就不與自己計較了。
　　“多謝神座大人！”
　　山先生長長松了壹口氣。
　　他躬身揖了壹大禮。
　　這件事情其實壹直是山先生的心結，雖然聯邦政府確認了冥王的死訊，可畢竟誰也沒有見到那位神座的屍身。
　　萬壹……
　　哪壹天回來了，自己該怎麽辦？
　　不幸的是，這萬分之壹的概率終究是發生了。
　　幸運的是，自己的麻煩已經結束了。
　　他剛剛準備動身離開。
　　壹陣妖風卷起。
　　那陰沈幽暗的聲音再度響起。
　　“妳是個聰明人……回去之後，該做什麽，不必我說吧？”
　　山先生神情瞬間僵住。
　　他皺起眉頭，苦思壹番，然後試探性地說道：“神座大人在雪禁城內的那間舊府，我即刻便派人打掃……日後若是願意，隨時可以入住。”
　　清掃府邸？
　　顧慎坐在山頭，微微搖頭。
　　若無意外……與冥王有關的那間舊府，自己自然是不可能去住的，連路過都不可能路過。
　　關於山先生的這件事情，自然不會那麽簡單。
　　雖然沒有見過前任冥王，但顧慎通過其他人的反應，大概猜到了……這可不是壹位寬容大量，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善人。
　　拿了冥王的東西，就想這麽走？
　　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好事。
　　他繼續傳音，音色嚴厲道。
　　“還有呢？”
　　山先生心頭咯噔壹聲。
　　自己果然是高興地太早了。
　　那位冥王不愧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方才還是晴空萬裏，如今轉瞬便是陰雲密布。
　　自己是漏了什麽事情嗎？
　　“還有……”
　　山先生再是深思了壹番，咬牙道：“監獄所這些年對前輩的物件，進行了壹些測驗，此事違了規矩……若是前輩不嫌棄，我會在那間府邸之中，放上壹些俗物，算是孝敬前輩。”
　　俗物？
　　顧慎心底微微壹動。
　　或許……偶爾路過壹次“自己的府邸”，也是不錯的選擇。
　　他不動聲色，繼續傳音道：“還有呢？”
　　依舊是這三個字。
　　山先生壓力很大，憋了很久，才憋出壹句：“若是記得沒錯，二十年前，您壹直在找傳聞中的‘黑銀’下落……這些年晚輩私人收藏有所進展，這些黑銀，將會盡數送入府中。”
　　黑銀？
　　顧慎聽說過這種“強邏輯材料”，這是壹種極其難得的，可以容納暴亂源質的特殊物質。
　　即便是放到北洲，也是千金難求。
　　又是壹個意外收獲。
　　顧慎現在覺得，將來自己很有必要去壹趟“冥王府邸”了。
　　嗯……當然不是因為那些俗物，他對金錢不感興趣，主要是為了取走屬於自己的黑銀。
　　看山先生剛剛回答的樣子，應該是沒什麽保留了。
　　顧慎清了清嗓子。
　　這壹次，他只說了兩字。
　　“還有。”
　　字數越少，事情越嚴重。
　　……還有？
　　山先生絞盡腦汁，實在是想不出來了，他苦澀問道：“……還請前輩明示。”
　　見狀，顧慎微微壹笑。
　　想不到？
　　想不到就對了……他意味深長地開口，聲音通過火種的精神力量變得嘶啞。
　　順延幽幽的霧氣，連綿擴散。
　　山先生的耳旁，傳來了很輕的聲音。
　　“還有，記得……善待沈離。”
　　山先生壹下子怔住了，這壹句話，猶如醍醐灌頂。
　　自己路上總覺得有些不對。
　　如今冥王親自點明，他算是徹底明白了……沈離這小子壓根就不是運氣好，能夠在陵園睡著渡過神戰的人，怎麽可能是簡單的運氣好？
　　這分明……就是得了神眷！
　　冥王先前降臨烏雲，然後通過沈離，給自己傳音，也是大有深意。
　　很顯然，沈離已經得到了冥王的認可。
　　而這樣的認可，放到外面，壹般被稱之為……
　　使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