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也做不到的事情

　　三道身影，代表著三個在不同時空中【倒流】呈現的白術！
　　衰老，巔峰，稚嫩。
　　這三道身影，疊加在壹起，散發出陣陣恐怖的超凡波動……這片嶄新的黃金神域幾乎將虛空都碾碎了，借用“火種”的力量，白術竟然開始參悟起了時間。
　　過往的七神至高席中，還沒有人，嘗試去參悟如此詭異禁忌的力量。
　　時間之力，若是被凡俗參悟了壹些，可以稱之為“超凡”。
　　陳沒的“時緩”，已經是整個大都數壹數二的頂級能力！
　　可若是被神座掌握呢？
　　顧慎回想起了閣樓二樓的談話。
　　女皇曾對他說過，最高席關於冥河的壹些沖突。
　　她希望顧慎回到東洲之後，代她再向白術先生送去感謝。
　　先前在會議室，女皇要封鎖多魯河，天空，光明和風暴都表示了反對，而在那時候白術站了出來——
　　白術毫不客氣地“威脅”了這三位外洲神座！
　　壹旦他們敢去往冥河，他就敢去沒有神座主宰的神域所在地走壹趟！
　　如今看到了這座三層疊加的時間黃金神域，顧慎大概明白了白術先生的底氣所在……恐怕白術的【倒流】神域，真能衍生出三個不同的神軀，分別行動。
　　“顧慎，妳回來了。”
　　隨著壹道低沈渾厚的聲音，巨像遺跡之上的金光逐漸收斂。
　　那三道不同時空的模糊虛影，也盡數重疊於壹人身上，空中身影緩緩落下，他身上的金光也隨風散去……即便是“神座”，也無法真正意義上的對抗時間，白術在熔煉火種之後，從昔日的“頹廢萎靡”壹改風采，變得年輕了許多，但鬢角依舊有壹縷縷白色。
　　這是他行走過歷史長河的痕跡。
　　神座，也會老去，只不過老的速度會比正常人慢上許多。
　　而白家的【倒流】又是對抗時間的利器。
　　拋開其他外在因素不說，如果七神之間不爆發戰爭，不動用火種力量，就這麽安安靜靜的“共處”下去……那麽活到最後的，壹定是白術。
　　“白術先生。”
　　兩人紛紛行禮，低聲開口。
　　陵園之後，白術便告訴顧慎褚靈，若是平日相見，無需稱呼神座。
　　壹是因為他不喜歡這種虛禮。
　　二是因為……顧慎本身就是“冥王火種”的欽選者，未來也註定是七神之壹，彼此稱呼沒必要那麽恭敬。
　　白術見到顧慎，眼神有些感慨，贊嘆。
　　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顧慎的眉心。
　　“真沒想到……妳還真能破開我的‘鬥戰金箍’。”
　　當初給顧慎戴上這枚金箍之時，他可沒有留手！
　　因為“超三境”，這種事情只存在於傳說之中，甚至在過往的傳聞裏，都沒有聽聞有那位超凡者，能夠完成這個“壯舉”……白術賜出金箍之時，也無法確定，破開金箍，是否能破開三境。
　　壹切，都只是猜測。
　　而好在……顧慎的潛力，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強大。
　　這個年輕人，看上去“平平無奇”，可實際上卻像是壹株堅韌霜草，在鉆出地面冒出壹個頭後，便迎風而長，起勢越來越快。
　　“超三境……放眼五洲，妳是獨壹個。”
　　白術露出欣慰的神色，寬聲開口。
　　當年，他可是僅次於顧長誌的長野無敵！
　　這麽多年，白術不知見了多少天才，能讓他高看壹眼的，便是極少極少，至於“獨壹個”這般有捧殺嫌疑的贊譽，便是讓顧慎感到受寵若驚了。
　　他認真問道：“白術前輩，超三境……真有這麽難嗎？”
　　在破境路上，顧慎吃了不少苦頭。
　　可這些苦，捫心自問，不止是他壹人能吃，若換了白袖……未必就不能完成這超三境的奇跡。
　　“……”
　　白術瞥了這小子壹眼。
　　“當年顧長誌都沒完成的事情，妳說難不難？”
　　他感慨道：“不過，這件事情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因為大部分天才超凡者，不會在‘三階’過度糾結超境之事，真正的天才，哪怕無法成為封號，未來也是會成為壹個四階的。”
　　顧慎點了點頭。
　　此言有理……據他所知，白袖已經抵達四階了。
　　三階參悟“領域雛胚”，大部分超凡者，都會抓住這壹點靈感，向著四階快速進發，只要抵達四階，便可以擁有壹座獨立完整的“超凡領域”！
　　這太重要了……比起可以立即摘到的力量，虛無縹緲的“超三境”，便顯得有些雞肋。
　　那些參悟領域雛胚十分順利的天才們，如果已經有了“破兩境”的能力，壹心壹意想要晉升，那麽最慢三到五年，也可以抵達“四階”。
　　而如果想要“破三境”，可就不知需要多久了。
　　白術笑著問道：“顧慎，我有些好奇……妳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關於北洲的大部分事情，他都沒有去看。
　　在賜出金箍之後，白術便閉關修行，熔煉火種，只是偶爾會感應到火種傳回的壹些波動……通過這些波動，他能夠知道壹些簡單的訊息。
　　譬如顧慎去塞外了，顧慎回中央城了，大概如此。
　　白術並不想窺視顧慎的生活。
　　賜出這枚金箍，不僅僅是讓顧慎能夠嘗試再壹次破境，也是為了讓顧慎北洲之行，更有底氣。
　　若顧慎真要通過這枚金箍，向自己求救，自己也能聽見。
　　不過……
　　這小子，倒是挺硬氣！
　　不僅僅沒吭壹聲，而且還成功破境回來了！
　　“有人要殺我，然後被我殺了。”
　　顧慎輕輕咳嗽了壹聲，佯裝輕描淡寫地說道：“想殺他，就要破境。所以……我破境了。”
　　他在歸程路上，便開始期待這個場景了。
　　還有什麽事情，能比在神座面前裝壹下更爽的？
　　“……”
　　白術看著這個後輩，忍不住沈默了下來。
　　他回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
　　數秒後，白術挑眉笑著問道：“呵呵，原來在妳口中，那個來自光明城的賜福之子，連姓名都不配擁有啊？”
　　“咳咳……”
　　顧慎原形畢露，老老實實開始拍馬屁，道：“白術前輩，其實那些都是浮雲，都是僥幸。這次能破境，主要還是因為您賜的金箍，讓我能夠打牢根基。”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聽聞此言，白術搖頭無奈道：“油嘴滑舌。”
　　不過……顧慎的這句話，也不僅僅是拍馬屁，他言辭之中有九分誠懇。
　　破境之事，因素復雜。
　　若沒有孟驍，自己沒法破境。
　　可若沒有金箍呢？那更是不能了。
　　機緣二字，便巧妙在此，福禍相依，破後而立，環環相扣。
　　即便沒有遇到孟驍，佩戴“鬥戰金箍”，苦修數月，也能讓顧慎的精神力在三階提升壹個大檔次。
　　白術的隨手壹賜，對三階而言，就是天大的機遇，造化！
　　“前輩……有壹事，我想和您商量商量。”
　　顧慎行完禮後，認真說道：“過段時日，或許……或許從北洲會有客人來訪，我想接她入陵，見壹見您。”
　　白術淡淡道：“那個小姑娘姓慕，對吧？”
　　顧慎有些尷尬。
　　“不愧是您啊。”他還沒來得及多說，便被白術打斷。
　　“對妳而言，如今的確是該培養幾個靠得住的‘使徒’了。”
　　白術微笑道：“若那個小丫頭，想要試壹下‘第三次破境’，便帶她來見我好了……只不過，記得告訴她淺嘗即止，不要過度停留，最多半年，就算沒法破境，佩戴‘金箍’，也能幫助她極限提升壹次精神力。”
　　“多謝前輩！”
　　顧慎大喜過望。
　　“小顧，妳要記住，不是每個人……都有妳這般‘幸運’。”
　　白術意味深長道：“五洲的七神，哪怕是顧長誌……在被‘鬥戰火種’選中之前，都已經是封號了。妳明白我的意思嗎？”
　　顧慎微微壹怔。
　　忽然之間，他明白了自己“第三次超境”如此順利的緣故……
　　在五洲的歷史中，火種是無比稀有的至臻神物，拋開壹切因素，單單是承受火種的狂暴之力，便是壹個極其困難的事情。
　　千萬人中未必有壹人能夠抗住神物之威。
　　五洲議會將火種繼承的資格拔升到“封號”，不僅僅是為了更好的甄選——
　　這也是壹種保護。
　　若連封號都無法成為，憑什麽能夠成為神座？
　　於是歷代的神座，無壹不是從千萬人競爭的血路之中搏殺而出，他們成為封號，他們擊敗封號，他們觸碰火種，他們熔煉火種。
　　最後，他們至高無上。
　　可在漫長的歷史中，總有“例外”。
　　連白術也無法解釋這個例外，或許這就是顧長誌的亡魂在清冢等待二十年的原因……顧慎是歷史上第壹個被“火種”如此之早敲定選中的繼承者。
　　他在極早期，便享用了“火種”帶來的力量。
　　當然……他也承擔了“冥火”所反饋的災厄。
　　大厄運之後，往往伴隨著大幸運。
　　“無論是‘超三境’，亦或是妳以後在四階，締造了更不可思議的‘記錄’，都不要心生浮躁。”白術沈聲開口，壹字壹頓：“妳比其他人更早接受‘災厄’，也註定要接受更多的‘災厄’……歸根結底，冥王火種便是誕生於災厄之中的神跡之火。若妳不能夠做到極致強大，那麽未來的結局，也必將是隕落在極致的災厄之中。”
　　顧慎心湖陡然靜了下來。
　　這句話，恰到好處的出現，讓顧慎瞬間清醒。
　　“第三次超境”之後，顧慎倒也沒有浮躁，沒有覺得自己天下無敵，資質無雙。
　　只是……
　　完成這個成就之後，他有些虛無縹緲的感覺。
　　四下巡視，身邊已經找不到對手。
　　但其實……他的對手，根本就不在身邊。
　　執掌火種者，要對抗的是【舊世界】，是無窮無盡的秩序崩塌，以及醞釀毀滅的源質風暴。
　　他站在原地，沈默了很久，然後對著白術行了壹禮。
　　這壹次，雖沒有出口道謝。
　　但卻將白術的提醒，深深刻入了心湖之中。
　　白術見到這壹幕，眼中再壹次流露出了欣慰之色。
　　他曾化身影子，形影不離地跟隨了顧慎很長壹段時間，那個時候顧慎尚未崛起，更沒有流露出與“冥火”認可有關的神之跡象。
　　但那時候，白術便已知道了，此子未來不會尋常……
　　因為這個年輕人的心境，實在太難得。
　　他最欣賞的，也是這壹點。
　　“好了，不必多禮。”
　　白術揮了揮衣袖，微風拂過清冢陵園，將內陵繚繞的霧氣吹得散開，黃金神域向著兩邊避讓開來。
　　“隨我入陵吧……我帶妳們去見壹人。”
　　顧慎和褚靈對視壹眼。
　　內陵……還有人？
　　整座清冢的陣紋，都是千野大師所布置，顧慎和褚靈二人乃是執掌了全部陣紋的“守陵人”，這座內陵之中，他們沒有感到壹絲壹毫的超凡氣息。
　　壓下心中疑惑，兩人跟著白術向內陵走去。
　　昔日因為神戰被碾碎的舊山，已經在【倒流】的修補之下，完整如初，並且暈染了壹層富有生機活力的金色，內陵高山的金燦花兒隨風搖曳，有陣陣清香襲來。
　　內陵，如今變成了壹座“富有生機之地”！
　　走在這裏，哪怕是簡單的呼吸壹下，都會覺得心曠神怡。
　　而原先那陰冷狹窄的山門，也被白術擴寬了許多。
　　踏入山陵之後，景象變化，草葉與溫風撲面而來，顧慎覺得自己仿佛來到了顧長誌先生的“四季曠野”之上，最讓他詫異的是，當初壓在陣心的那株老樹，竟然都生出了茂密的枝葉……
　　“我雖不懂陣紋，但我如今擁有了‘神域’。”
　　白術聲音柔和，說道：“在清冢內陵，我讓萬物萬靈，都停留在了生機最盎然的那壹刻。”
　　“只是……”
　　他微微停頓了壹下，略帶沙啞地說道：“即便是我成為了神，擁有大成的【倒流】，還有‘鬥戰火種之力’，也有辦不到的事情……”
　　在這曠野的最中心，躺著壹口密封的棺木。
　　棺木纏繞著紫藤。
　　顧慎壹眼就認出來了，這些紫藤，來自於老師的能力【聖木】……
　　他知道裏面躺著的是誰了。
　　“A－009……”
　　那個贈予自己真理之尺的高大夫人。
　　那個……危險序列為“A級”的失控者。
　　靠近棺木，草葉翻飛之間，露出了壹張靜謐的沈睡面孔。
　　那個高大女子躺在棺中，睡得十分安詳，她合上了雙目，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位置，禮服的柔軟絲綢布料上，洋溢著【倒流】的神輝。
　　白術可以讓清冢陵園的時間，無止境地倒流。
　　他可以讓這裏的每壹株老樹，冬秋夏春的逆流，從葉繁枝茂，壹點壹點退縮，最終縮回土壤之中，他可以墜入土壤的每壹滴水珠，返回天頂，散成霧氣。
　　可他沒有辦法撥回“A－009”的精神海。
　　失控的那壹刻，秩序便徹底破碎了——
　　這是無法挽救的“亡者”，如今還活著，只是因為她存在著呼吸而已。
　　按照聯邦安全委員會的安全評估標準來看，A－009早就死了，所有失控者，在精神海混亂的那壹刻，就已經可以標記成“死者”了。
　　白術也來到了棺木之前。
　　這壹刻的他，身上沒有壹絲壹毫的神光籠罩，鬥戰火種的福光在山陵之內普照，落在萬物之上，卻唯獨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他就是壹個普普通通的“凡俗”。
　　顧慎和褚靈看著這個神情黯然的男人，回想起了這位白家老祖宗前半生的經歷。
　　無敵長野，然後自殺闔世。
　　此後的數十年，就此銷聲匿跡。
　　沒有人知道白術還活著，也沒有人知道白術去了哪裏。
　　“她的名字叫‘黎柔’，黎明的黎，溫柔的柔。”
　　白術輕輕伸出指尖，他沒有觸碰棺木中的女子，只是凝聚了鬥戰火種的神力，試圖發動【倒流】，每壹次來到棺木前，他都這麽會嘗試壹次。
　　可笑的是。
　　神跡從不會在神身上發生。
　　這壹次……同樣如此。
　　【倒流】已經在A－009身上抵達了極限，她的精神海無限接近於混亂爆發之前的那壹刻，但壹旦【倒流】結束，她腦海之中的無數精神，無數訊息，便會撕裂開來，直接破碎。
　　壹瞬間，徹底紊亂。
　　白術的【倒流】，無法完成超凡鐵律之外的事情。
　　譬如，讓壹個死者重新站起來，變成活人。
　　再譬如，賦予壹個“失控者”，嶄新完整的秩序。
　　神座，不是造物主。
　　他們近乎於“無所不能”，可依舊有不能完成之事。
　　“這些年，我壹直躲藏在地下，不敢面對太陽。”
　　“白家知道我沒有死，可他們找不到我……”
　　“久而久之，他們便認為我，真的死了。”
　　“這世上還有誰，在嘗試到無限接近於神座的滋味之後，還能夠甘願躲入地底，等待死亡呢……”
　　白術輕聲開口，自嘲笑道：“他們都想不到，我可以。”
　　“如果不是周濟人，我永遠也不會從青河的荒蕪之地走出來。”
　　“我無法面對自己內心的‘怯懦’，不敢再壹次嘗試，去握住‘希望’。”
　　他看著棺木，悵然開口，喃喃說道：“二十多年前，因為我的‘怯懦’，我曾害死了最信任我的那個女子。”
　　顧慎忍不住開口了。
　　他問道：“白術前輩……二十多年前，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