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萊茵的夜空與硝煙

　　伴隨著顧慎的壹句“塵歸塵，土歸土”，矮子號貨艙的血色火海，受到了劇烈的沖擊。
　　夢境破碎，回歸現實。
　　大塊大塊的紅銀流淌在地，貨艙內部壹片慘象，屍橫遍地。
　　葉卡洛琳靠在破碎墻壁之上，大口喘息，平復心神。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顧慎，這個年輕人看上去似乎並不強大……自己感覺像是三階超凡者，怎麽會有如此渾厚的精神力？
　　是刻意隱藏了實力麽？
　　當務之急是應對眼前的戰鬥，局勢再壹次發生了改變，有了這位強力援手，自己似乎無須逃跑了——
　　“轟！”
　　站在黑影中的身影，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向外逃離。
　　梟十分果斷。
　　在夢境破碎的那壹刻，他直接撞向矮子號的裝甲船側外板，血火凝聚，瞬間以高溫將鐵甲洞穿，大量海水灌入貨艙之中，矮子號頓時失衡，砸向停泊在淺水灣的另外壹艘貨輪。
　　“我來追擊。”
　　顧慎與葉卡洛琳對視壹眼，平靜道：“妳需要留在這裏，處理現場。”
　　葉卡洛琳微微壹怔。
　　她知道顧慎所說的“清理現場”是什麽意思，這壹次的襲擊，務必會引起上城的註意……要不了多久，萊茵城的另外壹位星使賀蟬就會趕到這裏，紅葡花費巨大代價從南洲搞來的“貨物”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毀了，上城必定要調查出真相。
　　如果不處理現場，到時候，這個神秘男人也好，顧慎也好。
　　恐怕都要被追查出來……
　　那麽引起這場襲擊的，最重要的因素——“古文會”，大概率也會暴露。
　　“我明白了。”
　　葉卡洛琳深吸壹口氣，點了點頭。
　　下壹刻。
　　顧慎便從矮子號的另外壹側撞了出去，他撐開“凈土領域”直接穿梭在萊茵海灣的深水之中，耳旁立即響起了壹道熟悉而清冷的聲音。
　　“正東，壹裏……目標定位圖已發送。”
　　三維的立體導圖，在顧慎眼前浮現。
　　深夜的萊茵城海灣，燈光熄滅，壹位披著紅白祭祀服的女子，站在不遠處的高山之上，她默默觀看著遠方的黑海，她的雙眼穿透雲層，大袖飛揚，隨著風氣吹鼓，不斷飄掠出壹縷壹縷的纖細金線，數之不清的字符代碼化為溪水，在她澄澈的眼瞳之中流淌而過。
　　梟的逃命手段十分了得。
　　按理來說，上次顧慎和他南洲碰面，在壹番博弈之後，風暴的教眾應該鎖定了他才是，梟再厲害，被風暴這種級別的偉大人物盯上，就算沒死，也應該脫壹層皮。
　　可如今，他竟然還有能力跑到中洲逞兇！
　　褚靈調動著海域上空的【天眼】，但可惜的是，這些【天眼】無法捕捉到海面上的異動，正如林茨小城的車站錄像失靈壹般。
　　梟擁有著能夠屏蔽【深海】的特殊手段。
　　這個家夥的誕生，與圖靈先生曾進行的某場實驗有關，他似乎繼承了“鑰匙”身上壹部分的特質，那與熾火看上去頗有幾分相似的“血火”，便足以說明這層聯系。
　　褚靈動用“占蔔術”，直接鎖定了梟。
　　然後通過【深海】的動態地圖，將信息傳回顧慎的精神海中！
　　有了精準的定位，顧慎的追擊便輕松了許多……他以“凈土”精神領域將自己盡數包裹，這還是離開多魯河災境之後，他第壹次全力以赴！
　　萊茵海灣的水流，被凈土吞吸。
　　下壹刻。
　　顧慎的速度猛然暴漲，在海底貼地而行，面朝海面，看到了正在低空飛掠的梟。
　　“嘩！！”
　　下壹刻，他雙手輕拍海底，整個人如沖天利劍，直接刺出，破海掀起壹道水柱，攔住了梟的去路。
　　“這麽急著逃跑麽？”
　　顧慎打量著眼前的毀容男人，淡淡道：“故友重逢，難道就不準備多聊幾句？”
　　“顧慎……”
　　梟聲音沙啞地笑了笑，“妳們的成長速度，倒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這句話，別有深意。
　　他所說的不是“妳”，而是“妳們”。
　　說完這句話後，梟回首望向萊茵城靠海沿山的那壹帶綠蔭迷霧之處，他知道僅僅憑借【深海】，顧慎是沒法如此迅速鎖定自己的……很顯然，還有壹雙窺伺“命運”的眼睛，正在盯著自己。
　　“妳的成長速度，也超乎我的意料。”
　　顧慎面無表情地說了壹句反話。
　　初次見面。
　　梟在大都地底攪弄風雲，他擁有壹整座強大且鼎盛的長久基金會，甚至奪取了封號強者周馭的準S級能力【湮夢】為自己所用！
　　可被白術切斷這些聯系之後，梟在大都辛辛苦苦經營的十多年心血，全部付諸東流。
　　他的真身大概方位，也被確定。
　　這位“S級逃犯”，真身的實力，遠沒有那麽強悍……如果沒有那麽強悍的肉身軀殼，那麽他就只能如過街老鼠壹般，躲在地底，玩弄陰謀。
　　這壹次，他抵達中洲，只剩下“深海第十層”的肉身可用了。
　　很顯然。
　　上次錫銀城事件後，他在南洲，遭遇了風暴教眾極其慘烈的剿殺。
　　“呵呵……”
　　梟自嘲地笑了壹聲，對顧慎的反諷並不憤怒，而是緩緩說道：“倒是沒有料到，妳會來到中洲……妳也是為了‘這東西’來的？”
　　他從懷中，取出了壹沓圖紙。
　　這是從霍林身上搶走的古文。
　　“果然……妳殺死了霍林先生。”顧慎看到這沓圖紙，眼神變得陰沈起來。
　　他伸手按住胸口，做出拔刀姿勢，鐵王座帶動無數鐵鱗，那無名鈍鐵鍛造的胸甲，就這麽低沈轟鳴起來，在密密麻麻的拼接交撞聲音，顧慎從中“拔”出壹把漆黑戰刀。
　　“霍林先生？”
　　梟敏銳捕捉到了顧慎言語中的這壹處細節。
　　下壹刻。
　　長刀斬破虛空。
　　顧慎已經欺身而入，如今的他，已不再是先前隨梟肆意拿捏的小嘍啰，即便面對“四階”，也有壹戰，甚至斬殺之力！
　　“鐺——”
　　長刀斬空，梟迅速向後退去，他按住眉心，引召出血火！
　　這具分身，的確很弱，在高階對戰之中，只有精神對轟這壹種選擇。
　　血火呼嘯而出，直接撞向顧慎眉心。
　　顧慎冷笑壹聲，同壹時間引召出“熾火”，狠狠撞向血火……他只是三階，可三次超境之後，精神力已經穩定在了四階水準！
　　這壹撞，血火被直接撞得破碎！
　　“三次超境？！”
　　梟大驚失色，咳出壹大口鮮血。
　　他面色陡然蒼白，撞出的血火，被直接沒收，成為了顧慎眉心熾火之中的壹分子。
　　“哢嚓哢嚓……”
　　下壹刻，輕微綿密的碎裂響聲，在海面上擴散。
　　顧慎展開的凈土領域，以極快速度蔓延，追上倒退的梟！
　　大寒飄蕩，僅僅壹剎，海面被大寒之意籠罩，凍結成為青色的冰，而不斷飄掠的梟，在墜地之後，則是直接被死死凍結在這片海面之上！
　　梟的神情驟然無比難看。
　　他本以為，這場戰鬥還能多打壹打……可完全沒有想到，這根本就是壹場碾壓之戰！
　　“嗡嗡嗡！”
　　破空聲音，擊碎霜雪，顧慎的鐵刀，跨越虛空斬下。
　　壹刀，便將他的臂膀齊根斬斷。
　　“啊……”
　　雖然梟是以精神鏈接這些肉身，可肉身上的痛苦，他還是能夠感同身受的，此刻的斷臂之痛，無比清晰地傳遞到了他的精神海中！
　　他淒厲地嘶吼著。
　　“嘩啦啦——”
　　古文圖紙在空中翻飛。
　　“咚！”
　　那條斷裂的臂膀，墜砸在冰面之上，雖然有血火纏繞，可卻並沒有將冰面砸出溶洞……血火被虛空之中的熾火快速吞噬，那條臂膀逐漸熄滅，像是壹截被踩踏了好幾腳的煙蒂，最終凝結成了冰渣，就此破碎。
　　顧慎擡起壹只手掌。
　　他以精神力控制這些圖紙，無數草頁飛湧而來，霍林遺失的那些古文，在此刻被他重新奪了回來。
　　現在，就是徹底了結這個家夥性命的時候了。
　　他冷冷看著被自己凍在冰面上的醜陋男人，唯壹遺憾的是……即便殺死這具軀殼，真正的梟仍然活著，他的真身應該還在南洲。
　　真是壹個碾不死的臭蟲。
　　“嘶……哈……”
　　被砍斷壹條手臂之後，梟神情慘白，大量的失血，使他本尊的精神都險些無法穩定連接，此刻他艱難擡起頭來，沙啞道：“反正我壹定要死，妳何必急著殺掉我？”
　　顧慎前進的腳步，微微壹頓。
　　梟聲音艱澀地笑了笑，擡眼盯著圖紙，道：“妳剛剛稱呼‘霍林’……霍林先生？妳似乎很尊敬他？妳見過他？”
　　顧慎沈默了。
　　雖然沒見過霍林，可這是壹位有資格被伊恩大學士推薦的“重要接班人”，未來古文會核心骨幹的“撐柱者”！
　　他的沈默，就是很好的回答。
　　“哈……哈哈……”
　　梟聲音瑟瑟發抖，譏諷道：“顧慎，妳未親眼見過壹個人，怎可輕易對其下評論……更何況，就算親眼見了，人也是會被蒙騙的，不是麽？”
　　“不好意思，我親眼見過妳。別人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妳不是什麽好東西。”
　　顧慎提著鐵刀，繼續前行。
　　他來到了梟的面前，將鐵刀架在了梟的脖前，對於這位命中註定的“宿敵”，他的態度向來很簡單，只要打得過，那麽見壹次，打壹次……血火和熾火是處於相互爭鋒的狀態之中，殺死梟壹次，他便可以奪取梟的壹部分血火。
　　壹正壹負，梟的實力會被削弱。
　　自己這邊，還省下了不少吞吸源質的功夫。
　　“妳知道……我壹直追尋的東西是什麽嗎？”
　　梟並不畏懼顧慎的刀。
　　他擡起頭來，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直視著顧慎的雙眼，臉上依舊掛著那副癲狂的嘲笑。
　　“……”
　　顧慎皺起眉頭。
　　梟壹直在追尋的東西。
　　這個家夥，布局極深，似乎是在追尋某壹種特殊的“禁忌古術”，在苔原區，他曾挖掘出了壹副古文石板……或許他的手上已經匯總了許多重要線索。
　　“我在追尋這世界上最強的‘禁忌古術’。”
　　梟咧了咧嘴，道：“不如做個交易吧？我……”
　　當交易兩個字出口。
　　顧慎直接出刀，鮮血噴薄而出，在空中凍結成猩紅的雪渣，紛紛揚揚灑落壹地，劈裏啪啦如玉珠破碎，沒有壹絲血腥沾染到顧慎的風衣之上。
　　這兩個字實在給了他太多不美好的回憶，壹剎便讓他想起了尺子裏那個殫精竭慮要致自己於死地的魔鬼。
　　他不和任何敵人做交易。
　　尤其是梟這樣的狡詐狐貍，壹旦讓他找到機會，多說幾句話，就可能會大幅影響自己的心誌。
　　看著梟倒下的“屍體”，顧慎陷入思考。
　　雖然沒有交易。
　　可梟所說的這些信息，還是引起了他的註意……霍林的真實壹面，的確是不為人知的秘密，古文會的信息註定會被隱藏在深海之下。
　　即便是褚靈，也查不到這位上城的霍林教授，在這二十年的暗流之下，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堅持著怎樣的操守。
　　他決定把這些事情，回去之後告知伊恩大學士。
　　“結束了？”
　　褚靈的聲音傳來。
　　“嗯，結束了。”顧慎揮了揮袖，大寒之風將梟的屍體徹底送入海水之中，【深海】的監測檢查不到任何有用訊息，今晚的壹切都將淹沒在無聲的海潮之中。
　　就在兩人對話之時，遠方的萊茵碼頭，傳來震蕩力度十足的壹道爆炸聲音。
　　“轟！”
　　勁風吹拂。
　　就連顧慎都能感覺到爆炸的余波。
　　刺目的火焰，撕碎長夜，這就是葉卡洛琳的“處理”，血火已經將貨輪的底層點燃，她縱容了這場爆炸，親眼看著所有的證據，信息都隨著沖擊波震上九霄，而後落入海水之中。
　　伴隨著這聲巨響，矮子號被炸成了數萬片碎片。
　　四周的其他貨輪，也都收到了程度不壹的沖擊，有些直接被熱浪融化，有些則是側翻倒下，爆炸如壹朵盛開的鮮花，這些陪伴在“矮子號”身邊的貨輪，則是圍繞著花蕊的壹枚枚花瓣。
　　熱浪散盡。
　　萊茵的夜空彌漫著硝煙。
　　碼頭的停靠船只，幾乎全部報廢。
　　這些損失，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紅葡的交易在這聲巨響之中煙消雲散，甚至到最後，都“沒有人”知道，貨輪之中裝載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