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九章 許厭，真的很討厭

　　姓宮？
　　鍛陽大公爵心頭壹墜，心想世事總是如此，怕什麽來什麽……來者只怕是宮家的人了，只是這大老遠來壹趟北洲，竟然連聲招呼都不提前打的麽？
　　這下可糟了。
　　鍛陽大公連忙吩咐傭人，把來客好生招待，暫且找個地方安定穩住，自己隨後就到。
　　大公爵合上門，深吸壹口氣。
　　“宮家……來人了！”
　　他回頭望向林笙，冷冷問道：“妳難道還要壹直在這跪下去麽？好歹也要隨為父壹同去接待吧？”
　　沒有得到回應。
　　鍛陽大公輕嘆壹聲。
　　他重新來到女兒面前，“妳跟我說說……妳看中的那個男子，到底是什麽人？”
　　林笙輕聲說道：“他也是個小人物，妳肯定沒聽過。”
　　也這壹字，用得耐人尋味。
　　因為孟家的孟西洲，愛上的便是壹位小人物。
　　孟西洲才情絕艷，修行天賦也堪稱妖孽，甚至有機會拜入光明城的神座門下，這樣的壹個女子，承擔了整個孟家的希望，她要悔婚，整個西洲都因此而震動。
　　鍛陽大公爵林逾望向女兒的眼神有些復雜。
　　很顯然，自己的傻女兒，是把她當成“孟西洲”了，無論哪壹點來看，她都與孟西洲相差甚遠……而自己，當然也無法與孟家相提並論。
　　鍛陽之爵位，授封已有百年，祖上三代，都深得北洲皇帝陛下的寵愛，可即便如此，還是付出了常人無法想象的心血，立下汗馬功勞，才換來了如今的安樂清平。
　　林逾年少時曾在要塞最前線駐紮了接近十年，他負責駐守正翼拱點的牯堡要塞，那是壹座極其艱險的雪封之城，也是人類世界北部最重要的巨壁防線。
　　在牯堡，他認識了同樣年輕的宮家家主宮青。
　　五洲的超凡者，都以抵達北洲執行任務為榮……在那個時候，【深海】還沒有被締造出來，許多超凡者都會來到要塞，申請加入軍團。
　　林逾就這麽和那個姓宮的小子結成了摯友，在那時候，雙方都不知道，壹個是宮家傳人，壹個是鍛陽爵子，兩家早已有了百年悠久的深厚交情，這或許是命運中的冥冥註定，直到牯堡駐紮的第壹年結束，兩個“籍籍無名”的年輕人，都成為壹方名士，在選擇繼續駐留之時，才發現了彼此的真實身份。
　　後來北洲迎來了近五十年來最動蕩的戰亂年代，林逾為宮青擋下了壹枚致命的強邏輯子彈，而宮青則是在源能甲支離破碎的情況下，背著林逾，跨越了數十裏的戰場，兩個年輕人都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林逾當做臨終遺願的笑著罵道，家裏就自己壹個獨苗，要是嗝屁了就沒人繼承爵位了，可惜入伍入得太早，還沒生個兒子。
　　宮青說，活下去，能生。
　　林逾又怒罵，可惜就算生了個兒子，也沒法拱掉宮家的白菜。
　　宮青說，活下去，能拱。
　　然後……這門娃娃親就定了下來。
　　再然後，兩個人就真的活了下去。
　　在壹枚枚穿梭的子彈中，北洲的戰爭迎來了終結，女皇陛下撫平了戰火，帶來了最終的和平。
　　而宮青和林逾，也迎來了駐期圓滿之後最終的道別。
　　人生的命運聚散無常。
　　在那時候，兩個年輕人都以為，即便分別，也有的是機會常聚。
　　只不過……很多事情，往往只能猜到開頭，而猜不到結尾。
　　從那天後，兩家往來仍在，但兩人相聚甚少。
　　又過了數年，林逾和宮青已不再年輕，兩個人酩酊大醉，才發現當年的娃娃親，出現了意料之外的情況，林逾有了個漂亮女兒，而宮家則生了個大胖小子。
　　林逾氣得拍桌子。
　　但實際上……最後的碰杯裏，兩個人都笑得很開心。
　　他們都想起了當年，瀕死之際躺在大雪裏的絕望畫面，能夠活下來，就是最大的幸運。
　　林逾的前半生都很幸運。
　　而如今。
　　他已經老了，從前線退下，女皇陛下則是給了他最大的體恤和尊重，讓他能夠在莊園裏頤享天年，在最後的動蕩之戰中，幸運者實在太少，而得到“大公爵”授封之位的，整個北洲也不過那麽數人，扳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林逾現在別無所求。
　　他只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活得開心。
　　……
　　……
　　宮紫被帶到了鍛陽莊園的壹座偏廳。
　　他並不著急。
　　自己此次拜訪，沒有提前打上招呼，也沒有直接抖開身份，只是說出了自己的姓氏，被帶到偏廳，倒也是情理之中……再怎麽樣，單憑“宮”之壹姓，大公爵也會與自己相見，而到那時候，自己就可以說出退婚之事。
　　宮紫抿了壹口茶水。
　　他看上去神情平靜，面色自若，但實際上……心底還是頗為緊張的。
　　據宮紫所知，鍛陽大公和自己父親，乃是生死之交。
　　當年在戰場上，互相欠了對方好幾條命。
　　這樁婚事，是聯系著宮家和鍛陽爵名的紐帶。
　　自己如今貿然登門，挑明退婚，或許會讓鍛陽大公誤會，宮紫默默心想，該要如何解釋，才能不傷及兩家的感情。
　　以及……不傷及那位林家姑娘的心。
　　若沒記錯，早些年的時候，自己來北洲做客，還是與林笙壹同玩耍過的，印象中那個姑娘的面容已經有些模糊了。
　　後來宮紫沒有時間再來北洲。
　　兩家之間的聯系……也越來越少。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頭疼。
　　無論如何……退婚的消息傳到東洲，自己的父親定是勃然大怒了。
　　等了片刻。
　　宮紫終於等來了鍛陽大公，遠方的偏廳有壹位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帶著女兒快步而來。
　　宮紫和鍛陽大公，在看見對方的時候，都是壹怔。
　　“宮紫？”
　　鍛陽大公萬萬沒想到，這次登門而來的，竟然不是宮家的傳話人。
　　而是宮紫本人！
　　宮紫壹怔的原因是……他瞧見那位林家姑娘的臉上，梨花帶雨，猶有淚痕，顯然是剛剛哭過。
　　“林伯伯。”
　　宮紫連忙起身相迎，然後行禮。
　　“不必多禮……”
　　林逾眼神有些復雜，還真是出乎意料……他原先心中所想的那些說辭，在看到來者之後，壹下子全都用不上了。
　　先前在廳堂待了壹會。
　　他計劃著……見到宮家來客，若是對方不提婚約之事，他也不提，就讓此事暫且擱置，等自己處理完畢，再找壹個好時機，去聯系宮青，斟酌開口。
　　只是。
　　宮紫可不是普通人。
　　幾乎可以確定……他來北洲，就是為了“婚約”而來。
　　兩方在偏廳內喝茶。
　　先是寒暄了數句，如果有人在偏廳聽著，定能察覺，兩邊都是各懷心思，心不在焉。
　　終於……宮紫先按捺不住了。
　　他敬了數次茶後，端正身子，小心翼翼說道：“林伯伯……這次我冒昧登門，是為了‘婚約’壹事。”
　　林逾心中長嘆壹聲。
　　果然。
　　該來的，總還是要來。
　　他擺出壹副認真聆聽的姿勢。
　　下壹刻。
　　宮紫深吸壹口氣，鼓起勇氣，低聲說道：“我來北洲……是想要退去婚約……”
　　壹直垂首不語的林笙，猛地擡起頭來。
　　她望向宮紫的雙眼，變得詫異而又錯愕。
　　而鍛陽大公也怔住了。
　　“此事，恕晚輩冒昧，無禮。此次登門拜訪，亦是晚輩壹人之意。”
　　宮紫開口之後，神情凝重，他不再猶豫，把憋了壹肚子的話全部說出，鄭重道：“非是輕賤鍛陽爵位，更非輕賤林笙姑娘……”
　　後面的話，在鍛陽大公腦袋裏已不那麽重要了。
　　大概就是。
　　這次退婚，是他壹人之舉，他已是心有所屬，還望大公能夠成全。
　　除此之外。
　　希望宮家和鍛陽的關系不會中斷……這次退婚，他壹人做事壹人當，不要因此壞了父輩們的交情。
　　聽到這，林笙再也忍不住，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唰的壹下就出來了。
　　先前在廳堂跪了許久，父親沒有松口，但看得出來……已經心軟。
　　只是，偏偏這位宮家的來客，是宮紫本人。
　　在看到宮紫之時，她已經對名正言順的退婚之事不抱希望，準備考慮接下來如何與心上人私奔。
　　可沒想到……峰回路轉。
　　林家姑娘這壹落淚，把宮紫嚇了壹跳。
　　他連忙打住，聲音有些慚愧，道：“林笙姑娘……妳這是怎麽了……”
　　自己此次退婚，是傷了這個女子的心麽？
　　“她沒事。”
　　鍛陽大公的聲音緩緩響起。
　　林逾揉了揉眉心，他陰郁的神色，此刻緩緩舒展，只不過看其面容……卻像是蒼老了好幾歲。
　　“宮紫……妳的來意，我知道了。”
　　林逾沈默了很久。
　　他輕聲說道：“辛苦妳壹個年輕人，不遠萬裏，來北洲找我……這件事情，若是傳回長野，妳的父親定要震怒。沒記錯的話，妳去年拿下火種之夢，已經成為了宮家未來的繼承人吧？”
　　這件事情，若是傳回長野。
　　小宮的家主之位，恐怕要橫生諸多震蕩。
　　宮紫微微壹怔。
　　“這樣吧……退婚之事，由我來說。”
　　鍛陽大公望向自己的女兒，輕嘆壹聲，緩緩說道：“我會和宮青說清楚，也免得妳遭受不枉之苦。”
　　話都說到了這壹步，宮紫哪還能不明白？
　　想要退婚的，不止自己壹人。
　　鍛陽林氏，也想要解除婚約……這位林笙姑娘，此刻流的淚，想必沒有壹滴，是為了自己而流。
　　宮紫心中懸著的那塊大石，終於落地了。
　　此刻偏廳的場面有些尷尬。
　　林笙壹直落淚。
　　自己想笑，卻又不敢笑出聲來。
　　自己的運氣似乎不錯？
　　前往北洲，最擔心的事情，也被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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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兄？”
　　顧慎看著通訊器那邊浮現的畫面。
　　“是我。”
　　闊別壹年。
　　宮紫的面容稍稍變得滄桑了壹些，壹天前他還是蓬頭垢面的形象，但因為登門退婚之故，剃去胡須，仔細修理面容，此刻看上去，還是壹如既往的俊秀，與離開長野時相比，瞧不出太多的變化。
　　“妳怎麽會聯系我？”
　　顧慎有些訝異。
　　此去北上，鍛陽退婚之事，宮紫沒有對第二人說……而想要登門拜訪，自然是要避開宮家的註視，尋壹個好機會，毫無疑問，在返回東洲之前，宮紫應該都不會動用深水區網絡。
　　“妳猜……”
　　宮紫努力掩藏笑意，但眉尖上挑的輕微動作，還是沒有逃出顧慎的註意。
　　顧慎輕聲笑道：“恭喜妳，退婚成功。”
　　“跟妳這樣的人說話真是無趣啊。”
　　宮紫嘖嘖感慨，問道：“這應該不是用占蔔術算到的吧？”
　　“這種事情哪裏需要動用占蔔術？”
　　顧慎笑著反問，緩緩說道：“我想妳這壹年，應該不是在北洲大吃大喝，錦衣玉食……若非登門退婚，也不會像此刻這般精心著裝。”
　　宮紫摸了摸自己的面頰，無奈道：“好吧，難道帥也是壹種罪嗎？”
　　說罷。
　　他壓低聲音，“其實，這次的退婚，有些過於順利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還沒有緩過勁來。
　　顧慎瞥了眼通訊器浮現影像的背景。
　　他提醒道：“妳應該還在鍛陽莊園內吧？說話還是小心壹點。”
　　“無妨。”
　　宮紫笑了笑，“鍛陽大公爵留我住上壹夜，明日我再動身，啟程返回東洲……”
　　兩家交情深厚，但奈何相隔太遠。
　　宮紫好不容易來了壹趟。
　　鍛陽大公爵定是要挽留壹夜，至少要好生招待壹番。
　　拋開那紙婚約，這也是自己最欣賞的年輕人。
　　“鍛陽大公的女兒，也想要退去婚約。”宮紫感慨唏噓說道：“若非我此次登門拜訪，這件事情恐怕會變得十分復雜……”
　　也算是巧了！
　　宮紫這次登門，表明心意。
　　機緣巧合之下，澄清了局面，至少兩家人，不會因此而產生誤會。
　　這紙姻緣，因為兩家人父輩的交情而起。
　　也因為兩位後人各有心意所屬而離。
　　由鍛陽大公爵親自出面去說，便已是最好的結局。
　　“倒是壹樁喜事。”
　　顧慎由衷替宮紫感到開心，他微笑道：“需要我和穆雅姑娘說壹聲麽？”
　　“不必！”
　　宮紫意氣風發，道：“等我動身返回東洲，給她壹個驚喜！”
　　看得出來，宮紫如今心情大好。
　　“那我便在長野等妳回來。”
　　顧慎笑著搖了搖頭，看對方掛斷了通訊。
　　在春雨觀靜修了壹日。
　　等來了宮紫的消息。
　　這應算是壹個好兆頭？
　　不等顧慎多想，春雨觀外傳來了敲門聲。
　　羅鈺神色凝重，他推門而入，坐在顧慎對面，飲下壹大口茶。
　　“壞消息。”
　　羅胖子看著顧慎，“許厭……通過審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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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S級——許厭！”
　　“長野有史以來天賦最強的解夢者。”
　　“不——天賦最強的精神系超凡者。”
　　諸如此類的帖子，在雪禁城深水區論壇內不斷刷新，如雪花壹般，今日的裁決所道館開放了旁觀者的權限，好讓所有人都可以觀摩到許厭通過S級審核的畫面。
　　大量超凡者湧入，座無虛席。
　　堪比去年的新人戰決賽場面。
　　而許多人只能等待在道館之外。
　　於是許厭參悟的完整影像上傳之後，立即吸引了大量的點擊。
　　雪禁城內的精神系天才，都紛紛發出感慨……
　　許厭創造了新的記錄！
　　他僅僅用了壹個半小時，就解開了審核組的三枚噩夢級封印物，這是比顧慎檔案還要更快的速度，在完成了三場解夢之後，許厭申請觀摩裁決所內部的“驚蟄卷”。
　　作為春之呼吸的頭卷。
　　這本是不該拿出，隨意給人參悟的密卷。
　　但……許厭的老師，名字叫做朱望。
　　朱望動用了“大裁決官”的特權，將驚蟄卷取出，於是許厭當著雪禁城所有人的面，開始了第二場表演，他用了五十分鐘，就完成了驚蟄卷的參悟！
　　在那之前，最快的參悟記錄，是壹小時四十五分鐘！
　　兩個小時內參悟驚蟄卷……某種意義上，就已經算是具備了“S級”的潛力，而五十分鐘的參悟記錄，簡直聞所未聞。
　　這個消息，比先前連續參悟三座噩夢封印物，還要震撼！
　　許厭的名字，成功震動了整座長野。
　　也成功引起了人們對另外壹個消失已久的名字的關註。
　　那個名字……叫做顧慎。
　　“大家都記得，妳的‘S級’是怎麽來的。”羅鈺神情有些煩悶，他憤憤說道：“因為許厭的出現，現在有許多人認為妳是‘名不副實’的S級。”
　　有這個想法，倒也正常。
　　許厭所做的那些挑戰，實在太有針對性了。
　　這就是在對標顧慎，他去做了顧慎所做過的幾乎每壹件事情……這就是在走顧慎所走的路！
　　他只要走得比顧慎快！
　　人們就只會記住許厭的名字！
　　“我第壹時間聯系了安全委員會的朋友，只可惜……杜韋告訴我，許厭的精神狀態十分正常，而且異常穩定。”
　　說這番話的時候，羅鈺重重捶了壹拳桌子。
　　他多希望，這個許厭，和朱望先前的那位弟子廉舟是壹樣動用非法權限，強行突破的“偽天才”！
　　只可惜……
　　許厭所展現的力量，是真實的。
　　顧慎無奈壹笑，搖了搖頭。
　　他正準備說些什麽。
　　“小顧兄，妳不必安慰我。我就是看這個許厭不順眼，怎麽看，怎麽生氣……”
　　羅鈺悶悶說道：“許厭，真的很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