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約會與吃飯

　　“和我吃飯吧。”
　　真是糟糕透頂的臺詞。
　　如果是由壹個男人說給另外壹個男人聽，那麽比先前那句“老宮”還要更糟糕壹些，這聽起來簡直就是約會的請求詞。
　　然而……半刻鐘後。
　　顧慎已經坐在了飯桌上。
　　“有文獻研究數據表明，說話者的語氣，會對事情的結果起到非常重要的影響作用。”
　　精神鏈接的另外壹邊。
　　褚靈有些諷刺地開口，“雖然無法理解，但妳確實被宮紫說服了。實際上……跟他共進晚餐，並不是避開麻煩的好選擇。”
　　“的確。”
　　顧慎揉了揉眉心。
　　對於五大世家在長野城內的彼此關系，他尚不清楚……但可以確定的是，自己和宮家嫡長子壹同進餐，這個消息要不了壹夜就會傳遍雪禁城。
　　或許，自己會因此招惹更多的麻煩。
　　“話說回來……妳不會晚餐就吃這個吧？”
　　吃飯的地點，就在雪禁城某條靜謐無人的老巷子，這裏環境的確幽靜，但有點太過冷清……如果不是老宅院的內屋裏擺著好幾張火鍋桌子，顧慎還以為這就是壹戶普通人家。
　　窗外飄著雪花。
　　火鍋裏咕咚著水沫。
　　顧慎向來不是壹個“鋪張浪費”的人，但這是他第壹次見到清水火鍋。
　　青河那邊的火鍋鍋仔，通常是牛油紅湯打底，飄著密密麻麻的辣椒花椒，涮著矛盾，兩三口下肚就能感到壹股直通胃部的暖流，大都的口味則是要清淡許多，大多人會在鴛鴦鍋底不辣的那半鍋裏，點壹份金湯，或者番茄鍋底。
　　但眼前的小銅爐……裏面就只有淡淡的清水，加了那麽兩枚枸杞子，以及壹段大蔥，燒到滾燙沸騰。
　　這樣的鍋仔……能好吃嗎？
　　顧慎心底相當懷疑。
　　好歹也是宮家的嫡長子，五大家有頭有臉的公子爺……應該是錦衣玉食的角色才對，怎麽吃得比自己還要寒酸？
　　“壹看就知道是南邊來的。”宮紫笑了笑，“江北天氣冷，好這壹口銅鍋涮肉……再等壹等，現切的牛羊肉就上來了。喏，嘗壹嘗芝麻燒餅。”
　　顧慎撚了壹枚巴掌大小的燒餅，端詳了壹下。
　　褚靈認真道：“看起來並不像是好吃的樣子。”
　　顧慎小口咬了下去，他眼神亮了亮。
　　“人不可貌相……芝麻燒餅同樣。”顧慎認真對列車上的少女感嘆道：“這個‘玩意兒’……真的很好吃。”
　　“真的嗎？”
　　褚靈有些羨慕了，她想了想問道：“跟荔灣的紅薯相比呢？”
　　“那還是要差了壹點……”顧慎小口把芝麻燒餅吃完，擦拭嘴唇，道：“但差得並不多。”
　　現切的牛羊肉來了。
　　上腦肉被切成均勻薄厚的片，能夠粘附在盤上。
　　宮紫用長筷架起壹片牛肉，輕輕在清水鍋子中涮燙，七上八下，十來秒後，燙變色的上腦肉在麻醬碟裏滾了壹圈，緩緩放入嘴中。
　　他愜意地發出壹聲長嘆。
　　穆南則是沒有那麽斯文，他直接端起壹大盤羊肉，對著清水鍋子倒下，然後用笊籬壹網打盡，大口倒入嘴中，噴出了壹口熱氣後，同樣發出了壹聲愜意的長嘆。
　　這麽好吃嗎？
　　顧慎小心翼翼地學著這個動作，然後謹慎品嘗。
　　他眼神變得比先前更亮了壹些！
　　“味道怎麽樣……這個東西……好吃嗎？”
　　褚靈小聲地再次問道。
　　在這壹刻，坐在列車裏的少女忽然感到了自己心底的深處，湧出了壹股強烈的沖動。
　　在精神鏈接的輔佐之下，她與顧慎共享著同樣的視野，她看著滿滿當當的壹桌子切盤牛肉，眼前的清水鍋子冒著熱騰騰的霧氣，這是人工智能不配感應的溫度。
　　十多年來，她不止壹次看過人類進食，卻從未有壹次像今天這樣，如此強烈地渴望自己能夠吃上這些東西……先前她把原因歸結於，自己從未感覺到饑餓，也並不能從生理上體會到進食所帶來的滿足。
　　可是現在呢，該如何解釋？
　　她很想坐在這張桌子前，做出同樣的動作，品嘗這些美食。
　　這些本來對自己“毫無誘惑”的東西。
　　忽然就具備了溫度，味道。
　　“這個牛肉很好吃。”顧慎很認真地回復褚靈的消息，“壹點也不辣，非常鮮美，牛肉很有嚼勁，但是並不粘牙。涮燙之後的牛肉油脂有淡淡的清香，入口還有回甘。”
　　他洋洋灑灑說了壹堆。
　　但褚靈似乎陷入了沈默，沒有繼續回復。
　　於是顧慎笑瞇瞇追問道：“怎麽樣，是不是形容地很貼切？”
　　還是沒有回復。
　　顧慎有些尷尬，連忙心虛地道歉道：“其實這些都是我瞎編的，妳也知道的嘛……畢竟我第壹次來江北，先前從來沒吃過清水涮牛肉，但它真的還蠻好吃的。”
　　三秒之後。
　　“顧慎……”
　　心湖裏傳來了壹道很委屈很委屈的聲音。
　　“我餓了。”
　　顧慎怔了怔。
　　他頓時覺得涮牛肉不香了，揉了揉眉心，無視了對座那兩位狼吞虎咽的搶食姿態，放棄了爭奪涮牛肉的大戰。
　　熾火牽引著壹縷精神力下墜。
　　下壹刻，他來到了零零幺的列車空間裏，壹個女孩蹲在座位上合臂抱著書頁，惘然地看著他。
　　“我想吃……涮牛肉。”
　　褚靈放任著自己的精神，指引著自己開口說話，最終說出了這麽壹句可憐巴巴的話。
　　褚靈看著少年，喃喃道：“還有……我還想吃芝麻燒餅，荔灣的烤紅薯，大藤的紅油火鍋……”
　　壹邊說著。
　　壹邊體會著胸膛中緩緩溢散的情緒。
　　這種情緒……似乎是辭典裏所說的“羨慕”。
　　顧慎聽到這裏，忍不住笑了。
　　褚靈有些惱怒：“妳笑什麽？”
　　“我只是覺得妳可愛……”顧慎想了想，道：“原來那只橘貓真的是妳的本體，如果有壹天來到現實世界，或許妳會比那只橘貓更能吃。”
　　褚靈怔了怔。
　　她聲音有些黯淡：“我不可能來到現實世界……”
　　“誰說不可能。”顧慎平靜道：“這世上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妳能感受到喜歡，感受到饑餓，以後就壹定能來到現實。”
　　褚靈眼神更加茫然了，她心中出現了壹個系統運算千萬次也無法得到解答的問題。
　　她看著顧慎，緊張又忐忑地問道：“真的……能嗎？那以後這些東西，我都可以吃到嗎？”
　　列車裏的少年沒有壹秒鐘的猶豫。
　　“當然。”
　　顧慎認真道：“我會壹直等妳。等妳來了，想吃什麽我都陪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