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五章 偉大存在

　　清冢陵園，日落黃昏。
　　“諸位，神座大人已經封閉內陵，謝絕再見任何人。”
　　白氏的駐守者對眼前幾個年輕人客客氣氣開口。
　　尤其是那位身著白衣的。
　　“……這是家主的意思。”
　　駐守者停頓了壹下，語氣委婉地補充道：“還請諸位不要為難。”
　　白袖，沈離，宮紫，穆南，平日裏常去春雨觀做客的幾人，今日齊聚陵園，他們已經在這裏站了壹整個白天，從日出站到快要日落，以他們的身份，整座長野沒有任何地方去不得，可偏偏這陵園內陵，踏不進壹步。
　　幾人倒也沒有要強闖的意思，只是對駐守者表明了來意，便矗立不動。
　　整座陵園，整座長野，都在白術先生的掌控之中。
　　他們踏入陵園的第壹步。
　　已經被看見了。
　　內陵毫無動靜，這已經是神座的態度，白術不想見這裏的任何人，包括白袖。
　　“走吧。”
　　沈離拉了拉白袖衣衫，輕聲道：“小袖子……別在這站著了。”
　　“神座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白袖紋絲未動，他站在內陵山下，眼前是磅礴霧氣，這裏是他和顧慎初遇的地方，只是彼時山上遙遙相望的那道人影，此刻已是煙消雲散。
　　他執意要站在山下，隔著內陵，對鬥戰神座說話。
　　“源之塔要酒之主，讓。”
　　“風暴教會荼毒生靈，推滅桑洲窟，忍。”
　　“白袖明白，大局在上，這些事情都可以忽略。”
　　“只是如今顧慎死了，這樣的事情……在您看來，也是可以忍耐的小事嗎？修成火種之人，當真滅絕了人性，泯滅了情緒？”
　　這壹番話，讓白氏駐守者神色大變，在陵外如此對神座開口，而且還是當著眾人之面，這可是大不敬！
　　“……”
　　清冢天頂，神霞與微風齊湧，並沒有因為白袖的這番含怒質問而有絲毫改變。
　　駐守者看到神霞如常，心中稍稍松了口氣。
　　神座不在乎。
　　他連忙低喝道：“白袖……妳在做什麽，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速速離開！”
　　“嗖！”
　　便在此時，陵園外有壹道身影掠來，正是當今白氏家主白小池，白小池掠至外陵山前，看見幾人齊聚，心中輕嘆壹聲，落地之後他攔在了駐守者和白袖之間，前者看見家主抵達，面上怒意消減了三分，向後退去，重新站回陵園霧氣邊緣。
　　而白小池落地之後，則是先行壹個長野的合袖揖禮，平日只是微微躬身，而他今日之禮幾乎壹揖到底。
　　然後白小池柔聲開口：“神座大人……白袖年輕氣盛，不懂禮數，若有沖撞，請您見諒。”
　　天頂神霞翻湧。
　　依舊散漫，依舊不在乎，只不過此刻陵園吹掠而來的微風如揮袖壹般，招展了兩下。
　　意思是。
　　去吧。
　　白小池帶著幾位年輕人離去，最後離開陵園之時，依舊不忘行禮。
　　離開陵園，他臉上的柔和神色消失了，望向白袖，皺眉問道：“怎會做出如此魯莽之事？”
　　“順心而為。”
　　白袖神色沒有變化，直至此刻他依舊沒有後悔剛剛的行為，擡首望向家主，平靜道：“我心中有惑，胸中有怒，難道還要憋著不成？況且南洲之事……若不問神座，還能問誰？”
　　白小池被這壹番話嗆住，竟是無法回答。
　　許久之後他低眉嘆道：“神座大人自然是什麽都知曉的……妳以後不要再如此行事，這樣不好。”
　　“呵。”
　　白袖輕輕笑了壹聲，笑聲裏有淺淡的戲謔之意。
　　“此次我來，是為了告訴妳們……這件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
　　白小池從袖中取出壹份紙質文件，又以精神力向幾人傳輸了壹份影像。
　　“長野決定啟動調查，我們認為顧慎的死不是偶然和意外……只是桑洲窟已經摧毀，這起案子基本沒有證據，想要找到真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微微停頓之後。
　　白小池說道：“所以即便啟動調查，也未必會有結果。”
　　“我會親自帶領‘調查組’。”
　　白小池望向幾人，平靜道：“這件事情的調查，會壹直持續下去，直到查出結果為止，三所五大家的最高領袖都會為此提供無上限的資源幫助……順帶壹提，這是神座大人的授意。”
　　這是神座的授意？白袖神色復雜地望向陵園神霞方向。
　　沈離最先開口了。
　　“缺人麽？我想加入調查組。”
　　小鐵人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將神嬰平安送到了東洲，後續由中立者組織接手，如今的他壹下子變得“無所事事”起來。
　　他帶著【冥王】的冥火，剛剛成為【使徒】，可轉瞬之間就變成了“孤家寡人”。
　　另外壹位【使徒】慕晚秋，在桑洲窟任務結束之後直接回了北洲，因為權柄正主消失的緣故，兩人之間也沒法取得精神聯系……事實上兩人也沒什麽好聯系的。
　　沈離這次來清冢，其實是懷著看上壹眼“冥王火種”的念頭而來。
　　顧慎尚未煉化冥王火種，出於安全考慮，那枚火種就寄存在陵園內陵之中！
　　如果白術先生什麽都知道……
　　那麽自己是顧慎【使徒】這件事情，他應該也知道。
　　說不定會看在這層身份的特殊性上，把自己放入內陵？
　　很可惜，白術先生根本就沒放行。
　　“當然可以。”
　　白小池將文件收起，神色認真地說道：“諸位如果有時間，隨時都可以進入‘調查組’……這是壹個漫長的工作。”
　　……
　　……
　　大都區。
　　高樓林立的市區，人流攢動，壹位身著紅白神女服的女子行走在街上，極其吸睛。
　　倒不是因為她的服飾。
　　在大都市中心，有不少“奇裝異服”的年輕女子，她們模仿動畫裏的人物進行穿著，也會有喜歡佩戴古代服飾的愛好者，大部分群眾對此現象已經見怪不怪……
　　讓眾人挪不開眼的，是這位神女服女子的美貌。
　　褚靈赤足走在街區之中。
　　她披散長發，腰間黑傘如劍，雖身處烈陽之下，卻散發著冰冷而又凜冽的寒意，有好幾位素來大膽的搭訕者，都被這清冷的氣質所嚇退。
　　她平靜地看著這繁華喧囂的人間，這不是她第壹次來大都，上壹次是和顧慎壹起，那時候她覺得大都很美很熱鬧。
　　可現在她並不這麽覺得。
　　她覺得很“孤獨”。
　　這似乎是她第壹次如此清晰地認知到自己的“存在”，走在長街中，看人來人往，成雙成對，無數目光投向自己，而自己是孤身壹人。
　　其實先前那次來大都，已經吸引了很多註意。
　　但那時候的她，心思都放在壹旁的顧慎身上，絲毫沒有意識到外界的那些目光。
　　她並沒有在市區行走太久，片刻功夫，便有壹輛黑色商務車在路邊停下。
　　再之後，她就被請到了花幟，並且壹路搭乘電梯，抵達了最高層。
　　“褚姑娘，妳怎麽過來也不說壹聲？”
　　陸南梔在大辦公桌前轉過椅子，無奈說道。
　　褚靈只是笑笑。
　　她來大都沒和夫人打招呼，但這是花幟的地盤，就算沒打招呼，在街上出現十分鐘，也會被花幟請走。
　　“我是為了‘神嬰’而來。”
　　她平靜道：“我想看看那個傳說之中長不大的孩子。”
　　“猜到了，請隨我來。”
　　陸南梔站起身子，帶著褚靈進入大廈專屬的電梯，並且按下了“負十層”的按鈕，這是整座大廈最神秘，需要權限最高的地方，以往只有趙西來和崔忠誠可以進入……在過往的二十年裏，花幟在負十層進行過“基因法案”和“覺醒法案”兩大重要項目的研究。
　　而如今。
　　兩項法案先後在東洲被否認。
　　這負十層……便變得空空蕩蕩，壹時之間不再有人在此地秘密工作。
　　只是這次的桑洲窟任務，古文會搭救了桑洲窟島嶼栽培多年的“中立者”，陸南梔和莊肅祁默已經取得了聯系，花幟決定將中立者納入麾下，並且重新資助他們進行實驗，這空下來的“負十層”便用來研究神嬰。
　　電梯載著兩人直至地底最深處，打開之後，褚靈看到了這座大都區地底最為堅固的秘密基地。
　　壹扇扇暗金色青銅門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無數擦拭幹凈的華貴儀器，當年基因法案殘留的試驗品還保存在負十層中沒有被銷毀，數十個營養艙在基地兩邊陣列排開。
　　已經有中立者入駐其中了。
　　所以這裏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安靜，這座偌大基地，有不少身影匆匆走過，但沒有人有空多看她們壹眼。
　　“這些就是顧慎從桑洲窟救回來的‘中立者’。”
　　陸南梔道：“能進入負十層的，都是‘中立者’組織中的核心骨幹，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也算是古文會的壹份子，雖然在斷開鏈接的二十年裏……他們並沒有取得古文會內部的認可和允許，但是他們這些年來所前行的方向，和我們是壹致的。”
　　褚靈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夫人。”
　　壹面四四方方巴掌大小的微型屏幕飛來，懸浮在兩人身前，屏幕上映射出祁默的影像。
　　“感謝您提供的場地，這裏的儀器和技術太讓人驚嘆了……我們可能還需要壹些時間才能熟悉。”
　　這就是來來往往這麽多人，沒人多看陸南梔褚靈壹眼的原因。
　　桑洲窟地底的中立者骨幹，都是壹些醉心於技術研究的癡人，他們離開桑洲窟之後，才發現原來外面世界的技術已經取得了突飛猛進，這些年來他們所做的研究，便顯得很是幼稚，猶如井底之蛙。
　　尤其是來到花幟地底。
　　在陸南梔展示了花幟最先進的那些技術之後，他們徹底被這些儀器，這些實驗項目迷住……如今這幫家夥們正處於摸索新“愛人”的熱戀期。
　　“我們是來看神嬰的。”
　　陸南梔表明來意，隨後那塊微型屏幕便緩緩帶著二人向基地深處走去。
　　最終他們來到了祁默專屬的實驗室。
　　褚靈推門而入，而後站住腳步，微微蹙眉，她往身下看去。
　　壹個粉粉嫩嫩的嬰兒，身上只是纏了簡單的布料，正在地上爬著，此刻正好爬到自己的腿上。
　　神嬰的情緒之中沒有苦惱。
　　當然也沒有喜悅。
　　根據先前的調查……這個小家夥是壹個“空殼”，它沒有靈魂，只是壹具容器。
　　可現在，他竟然在地上爬行，這是誕生出了自主的意識？
　　“……”
　　褚靈看著那個攀到自己腿上，攥著神女服衣擺的小嬰兒，心中莫名生出了壹股憐憫之意。
　　而後她便註意到。
　　嬰兒裹身的布料上有幾枚細小的機器元件。
　　“二位別誤會，這只是實驗。”
　　祁默從實驗儀器主屏幕後走了出來，他抱起了神嬰，將其攬在懷中，嬰兒臉色無悲無喜，並沒有反抗，更沒有苦惱……
　　“這些元件會帶動他的關節進行活動，我們在確認神嬰是否具備運動能力。”
　　祁默緩緩道：“畢竟他維持這個年齡的生命形態已經很多年了，這些年始終以嬰兒形式生存，或許骨骼和肌肉都已經退化。但實驗結果還不錯，他的運動能力非常完整，除此之外，我希望通過‘機械式’的訓練，讓他產生肌肉記憶，但這個實驗失敗了。他看上去並不會主動行動，哪怕是最簡單的爬……”
　　在飛艇上，祁默與傳說之中的【源代碼】進行了相見。
　　但褚靈並沒有告訴祁默關於自己更多的消息。
　　所以到現在為止，祁默還不知道陸南梔帶來的這位貌美女子是什麽身份，他只是以為這是壹個和實驗有關，或者對實驗感興趣的人。
　　陸南梔耐心聽完，道：“做這兩個實驗的目的是？”
　　“夫人，您可能不知道……我做這些實驗的靈感，皆來自於壹位神秘的偉大存在。”
　　祁默賣關子地笑了笑，感慨說道：“她認為神嬰可以長大，並且將這項重任囑托給了我……我計劃先通過壹系列基礎實驗，先確認神嬰的身體狀態，再嘗試註入營養液，讓他成長。”
　　“這些基礎實驗不必做了。”
　　便在此時，褚靈開口了，她瞥了眼嬰兒之後，布置了最新的命令：“神嬰的身體狀況很好，這是完美的容器，不需要進行幼年期的數據測量，妳現在要做的事情就只有壹件……尋找讓他長大的辦法，在這個過程中，杜絕壹切可能讓他自主行動的外界力量，不可讓他接觸到有侵略性的精神。”
　　這冰冷沒有感情的語氣讓祁默皺起眉頭。
　　他面露不悅，重新打量這年輕女子的面容：“妳是？”
　　褚靈伸手隨意按在身旁壹臺主機機箱之上，她的五指幻化成無數金線，這些金線鏈接在整座基地之中，整座花幟負十層的封閉網絡在此刻易主，無數儀器屏幕齊齊開始閃爍。
　　祁默壹瞬間目瞪口呆。
　　他怔怔看著無數閃耀的屏幕和輝光。
　　褚靈平靜道：“我就是妳口中的‘偉大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