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冢鬼的夢

　　“我們現在……算是返鄉了麽？”
　　兩艘星艦並肩而行。
　　通體湛藍的風暴號，散發著柔和輝光，星艦都具備自我修復能力，此刻風暴號正在嘗試修復剛剛被顧慎斬開的“狹長豁口”。
　　紅龍站在風暴號的主控室巨大玻璃之前。
　　他看著壹塊又壹塊飛掠而來的隕石，神情有些恍惚。
　　他已經做好了“苦熬”的準備。
　　可如今……他的煎熬，就這麽結束了。
　　看著折返路徑上那幽暗漆黑的航道，紅龍心湖壹陣激蕩，忍不住開口。
　　在風暴號壹旁，是斷裂的“漆黑星艦”，只剩下星艦艦尖的那壹部分。
　　“不要懷疑，我們現在就在返鄉。”
　　顧慎理解紅龍的心情。
　　他笑了笑，道：“等妳把風暴號的事情安排妥當，就可以進入時間道場修行了……”
　　此刻，他的手上掌握著足足六枚火種！
　　冥王火種，獵之火種，熔鐵火種，谷之火種，愛之火種，以及風暴火種！
　　除了“獵之火種”和“熔鐵火種”還未定主。
　　顧慎已經確定了其他火種的領袖身份……
　　“回去……大概要多久？”
　　紅龍認真問道。
　　“留給我的時間又有多久？”
　　他垂首看著那枚懸浮在自己掌心的火種，心情很是緊張，他先前答應風暴神座的靈魂契約，只是為了避免古文會的二次犧牲。
　　紅龍怎麽也沒想到……
　　福兮禍所伏。
　　在【舊世界】漂泊四年之後，他竟然成為了風暴火種的欽定人選！
　　因為風暴神座的垂青。
　　他早早就接觸了火種，掌控了【潮汐】本源，有這麽壹層關系存在……紅龍熔煉無主的火種，速度奇快無比！
　　就像是當年白術先生從顧長誌手中接過“鬥戰火種”的那樣。
　　火種之間，是存在傳承關系的！
　　風暴火種已經確定了自己的“主人”身死道消，它當然會在自己的“認知範圍”之中選取壹個最合適的繼承者，如果沒有合適繼承者，火種情願陷入長眠，不過與前任主人相比，紅龍更年輕，靈魂也更純粹幹凈。
　　他試著熔煉壹小縷風暴火種，過程無比順利！
　　顧慎將這壹切盡收眼底。
　　不得不說……熔煉火種是極需天賦的事情。
　　銹骨花費四年都沒有辦到的事情，紅龍只用了短短數天就辦到了，如今他已經是風暴火種認可的候選人。
　　“別擔心，回去之後的那場‘神戰’，無需妳們出手。”
　　顧慎柔聲開口：“妳們此次熔煉火種，真正要迎接的敵人……不是清朧，也不是源之塔。”
　　“是超巨型源質風暴？”
　　紅龍深吸壹口氣，沈聲問道。
　　“不錯。”
　　顧慎點頭，道：“這裏有六枚火種，如果這六枚火種全都完成熔煉……我們在至強者方面的質量，甚至可以超越當年的星艦時代！”
　　紅龍屏住呼吸。
　　這幾日他已經聽顧慎說了星艦時代的往事。
　　當年的星艦文明，致力於讓每壹個超凡生命都可以抵達“極限”，所以他們只有四位領袖！
　　四位領袖當中，還只有壹位主司戰鬥的神座！
　　只能說……星艦文明時代實在太“和平”了，那個時代擁有完整的福音盒，但誕生出來的領袖數量卻實在少得可憐！
　　“五洲那邊的戰況，無論怎麽激烈，壹旦我抵達，戰爭必定會迎來結束。”
　　顧慎微笑道：“所以……與風暴對決的那壹戰，我甚至沒有叫醒時間道場裏靜修的師姐，老師。”
　　在顧慎看來，這場必勝的戰鬥，沒必要驚動他人！
　　如果不是銹骨放棄獵之火種的參悟，實在是靜極思動，想要離開星艦。
　　顧慎連銹骨也不會喊上。
　　他壹人，便是千軍萬馬，他壹人，便可以終結這壹整場戰爭！
　　“呵……”
　　顧慎的回答，無異給了紅龍很大的信心。
　　他默默將風暴火種納入掌心，輕聲問道：“說起來……我忽然有些擔心白袖啊。”
　　紅龍和白袖的關系素來很好。
　　兩人保持著緊密的聯系。
　　當年紅龍急著簽訂靈魂契約，有壹個很大的原因，也是因為白袖……
　　如果他被扣押在冰海。
　　那麽負責營救的，大概率是白袖。
　　在紅龍心中，白袖是真正意義上的不世出天才，是那種給上壹枚火種，就可以快速成就神座之位的絕頂天才。這樣的壹位天才，不應該被埋沒。
　　“小袖子的安全，不必擔心。”
　　顧慎垂眸輕聲道：“他永遠都比別人想象中要過得好。或許……他已經找到‘熄燭’的下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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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苔原的風很大。
　　今夜註定是壹個不眠夜，羅鈺親自帶隊在天鞘基地的停機坪前等待迎接。
　　源能艇呼嘯降落。
　　在數十位守夜人的註目之下，前去南洲商談總攻壹事的顧南風，推開源能艇的重門。不過……這艘源能艇上的“大人物”，不止是顧南風。
　　“……白袖。”
　　羅鈺神情壹動。
　　白袖向來神秘，神龍見首不見尾，會盟裏幾乎無人知曉他的動向。
　　羅鈺只知道今晚家主會來天鞘基地視察，多半是要“檢查”天鞘武器的倉儲問題。
　　但他沒想到，白袖也會跟著壹起來。
　　論實力。
　　如今的白袖，是三洲會盟內部除了神座孟西洲以外當之無愧的“第壹人”！
　　羅鈺絲毫不懷疑，給白袖壹枚相性契合的火種，他可以飛快晉升神座之位。
　　如果再給白袖五年時間，他必定超越孟西洲，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會盟第壹高手……但問題就是沒有如果。
　　五洲最高席內已知的那幾枚火種，似乎只有“天空火種”與白袖相性契合。
　　“邢雲在哪？”
　　顧南風和白袖下了源能艇，直奔基地而去。
　　家主此行如此匆忙……是要見冢鬼的？
　　羅鈺怔了壹秒，而後立刻引路，他揮手示意守夜人不必跟隨，而後壹路打開基地密道。
　　他註意到，家主的神色很是平靜。
　　但白袖的眼神之中，罕見的掠過“焦急”。
　　看來，真正想見冢鬼的，不是家主。
　　而是……白袖。
　　“因為與【深海】徹底決裂的緣故，我們在天鞘基地重新建造了壹張精神網絡。”
　　羅鈺對白袖解釋道：“要確保天鞘武器的發射不受影響，這份網絡必須足夠安全……冢鬼平時都在基地最深處優化‘風暴方程式’，因為他的努力，這五年來的天鞘武器生產效率，迎來了翻倍式的提升，單體殺傷力也有顯著的增強！”
　　基地重門層層打開。
　　最終。
　　顧南風拉著羅鈺停在了倒數第二道重門之前，他刻意留出了壹片空間，讓白袖和冢鬼單獨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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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妳來了。”
　　“妳知道我會來？”
　　“我……在夢裏看到了。”
　　“妳還在做夢？”
　　天鞘基地的最後壹扇門打開，這裏面是壹間寬敞又擁擠的工作室，大大的工作臺上擺滿了圖紙，蹲坐在木椅上的冢鬼轉過頭來，看著白袖。
　　他的頭發壹直沒有修理，此刻長長的垂落及地，整個人套在洗到褪色的大號襯衫之中。
　　冢鬼壹如既往地邋遢，但眼神中卻冒著精光。
　　這四年多時間。
　　他幾乎沒有離開過天鞘基地。
　　壹開始守夜人還很擔心冢鬼先生的身體情況，時不時提出要帶他出去走走……但後來，在顧南風的授意下，不再有人進入這間密室，沒有顧南風的準許，誰都無法打擾冢鬼的休息。
　　這看起來像是“幽禁”。
　　但只有羅鈺知道，這是壹種“保護”。
　　有些人需要陽光，空氣，水分，社交……來維持自己的生命，以及精神狀態。
　　但冢鬼不需要。
　　自獅醒代碼釋放，全面戰爭開啟之後，冢鬼便將自己鎖了起來，他開始大量產出圖紙，無論是古文會的“封印物圖紙”，“陣紋圖紙”，還是天鞘項目的“方程式優化圖紙”……都包括在他的創作產出範圍之內。
　　這些東西都是極其珍貴的財富，地底研究所全體工作人員的產量，都無法與冢鬼壹人相比。
　　但顧南風卻沒有因此而感到高興。
　　因為這種“井噴式”的創作，從前只在壹人身上出現過。
　　那就是四十年前的艾倫圖靈！
　　與【深海】完成交易之後，冢鬼如願以償切斷了和旅者本尊的肉體聯系……但這並不是壹件好事！
　　因為【深海】不會放過任何有威脅的強者。
　　當年旅者選擇以精神寄生的方式逃避冥王的靈魂詛咒……所以冢鬼的“精神海”裏，蘊藏著大量的知識。
　　過往的歲月裏。
　　他替顧家賣命，替花幟賣命，所有晦澀難懂的古文他看壹眼就能明白……
　　原因便是如此。
　　那些知識壹直堆積在他的精神海中。
　　可忽然之間，這些知識開始碰撞，開始擠壓，最終堆疊在壹起，迎來了爆發！
　　他必須要將這些積壓的“知識”釋放出來……他的精神海已經成為了壹片隨時可能爆炸的漩渦，只要他“釋放”地慢上壹些，這片漩渦便會將他的意識吞沒，消滅。
　　很顯然。
　　這是【深海】采取的後手。
　　奪得了旅者本尊的肉身之後，它需要確保冢鬼在這個世界上就此死去……於是它切斷了旅者本尊在冢鬼精神海中設立的“保險絲”，讓旅者本尊的海量知識湧入這個羸弱的凡俗生命腦海之中。
　　最開始進入這裏的守夜人，每天都會給冢鬼準備壹些食物。
　　如今……
　　餵食這壹步，也可以省略了。
　　冢鬼的手臂之上打著點滴，他的生活全靠輸液來維持。
　　白袖看著眼前憔悴的男人，神色有些不忍。
　　他在【禁忌書樓】盡頭看到的家夥，就是冢鬼，所以他離開紅湖之後，馬不停蹄搭乘顧南風的班機，立刻返回苔原。
　　他要見冢鬼壹面。
　　他要將自己夢境中的“困惑”，全都解開。
　　可如今看到冢鬼之後……他心中產生了壹絲動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決定，是否正確。
　　他在【禁忌書樓】占蔔夢境中的冢鬼，身材雖然瘦削，但氣場極其強大。
　　看似單薄的身體，背後伸展出兩片巨大的羽翼。
　　眼神也極其淩厲！
　　“做夢……哈……做夢是壹件好事，不是麽？”
　　冢鬼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敲打自己的掌背，他笑著說道：“妳可以把我理解成壹臺電腦，睡覺就是‘強制休眠’，如果沒有‘強制休眠’，我估計自己的腦袋已經燒冒煙了。”
　　“所以……妳在夢中見到了我？”
　　白袖開門見山。
　　“是。我站在天鞘下面，妳站在我的身後。”
　　冢鬼輕輕說道：“我們壹起看著那把高聳入雲的石之劍。”
　　“然後？”
　　白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緊張過了。
　　他在等待的，就是【熄燭】的下場。
　　冢鬼笑了笑，道：“我們壹起看著那把石之劍，看了很久很久。然後妳伸出手，去觸碰石之劍，我制止了妳……妳應該也知道吧，那種東西可不是隨便就能觸碰的，壹旦觸碰，很可能會丟失全部的能力。”
　　他聳了聳肩，道：“我的夢境就只到這裏，再之後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了。”
　　“……”
　　白袖皺起眉頭，冢鬼的夢境比自己在【禁忌書樓】中所看到的要長！
　　雖然只長壹點。
　　但這壹點，也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揭示了。
　　“夢境結束之後，我感覺……我的疲倦，少了許多。”
　　冢鬼幽幽開口：“我有預感，這場夢很快就會發生，妳很快就會來。”
　　他面前最新的那張圖紙，是壹片空白。
　　這種情況，四年從未發生過……因為他腦海中的“靈感”，沒有壹刻遭遇枯竭。
　　“於是，我選擇了在這裏發呆，等妳。”
　　冢鬼撐著下頜，虛弱地笑了笑，道：“不用畫圖紙的滋味真不錯……說起來我有些餓了，我想出去走壹走。”
　　他仰起頭來，對著密室的上方開口。
　　為了確保冢鬼的安全，密室上方安裝了攝像頭，他的壹言壹行，壹舉壹動，都會被守夜人看在眼中。
　　對其他人而言，這是壹種“監視”。
　　可冢鬼無所謂。
　　他的生活不需要秘密，更需要這種密不透風的“防護”。
　　與【深海】的談判結束之後，他壹直很擔心，那個坐鎮中洲的超級AI，知曉自己還活著，會想盡辦法，利用旅者肉身的存在，對自己進行遠程的精神鏈接，從而進行抹殺。
　　“轟隆隆。”
　　沈悶巨響之中。
　　重門緩緩打開。
　　“妳呢，想和我壹起走壹走麽？”
　　冢鬼望向白袖，笑道：“吃點東西，順便看看天鞘？”